却说宋江坐在凳子上,只指望那阎婆惜看在这房子和吃穿用具的份上,哪怕虚情假意,和先时一样先来偎倚陪个话,胡乱又将就几时。谁想婆惜心里寻思道:“我只想着那张文远,看着这黑三郎却似眼中钉一般。那厮倒指望我和先前一样低声下气的去讨他欢心,老娘如今却不要耍。你不来采我,老娘倒落得清净。”宋江也没那张文远的百依百随,轻怜重惜,卖俏迎奸,引乱这婆娘的心,因此两人便都一直无言以对。
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对面都不做声,各自肚里踌躇,却似等泥干掇入庙。看看天色夜深,只见窗上月光。
约莫到了二更时分,阎婆惜也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宋江看了,寻思道:“可叹这贱人全不采我,我今日到来却是自取其辱了,吃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他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銮带,上有一把压衣刀和招文袋,挂在床边栏干子上。宋江脱去了鞋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宋江不时便听得婆惜在脚后冷笑,他心里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一直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桶里胡乱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心中暗骂道:“这贼贱人好生无礼!”今后再不与其有任何瓜葛便是。听得宋江出了门,阎婆惜在床上骂道:“你不羞这脸!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宋江强压怒火下楼来。
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应,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拽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拽上了。他心中憋着那一股闷气,心道:我宋江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若她不是那女流之辈,我早让其尸骨无存矣。
他忿着那口气没出处,一路快步前行。从县前过,见一碗灯明,仔细一看,却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那老儿见是宋江来,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子浓浓地奉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然想起道:“如常吃他的汤药,不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不曾与得他。”想起前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喜?”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木钱,一向不曾把得与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三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些送终之资,若何?”王公道:“押司大恩小老儿今世报答不得押司,后世做驴做马报答官人。”宋江道:“休如此说。”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遭了!昨夜正忘在那贱人的床头栏干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不算什么,但那一封书信却不能被外人所得。那阎婆惜确是认得字,若是被她得了,那便出大事了。”想到这里宋江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谎,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王公道:“押司莫慌,明日再给也不迟。”宋江也不多解释便慌慌急急地奔回阎婆家里来。
宋江叫开了门,阎婆刚想说别的,却被宋江一把推到一边,急慌慌的上楼去了。阎婆只当宋江心回意转,便满意的回去睡了。宋江撞到房里要,径去床头栏干上取时,却不见了。那阎婆惜正在床上背朝着自己睡觉。
宋江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婆惜,看在以往的份上,你还我招文袋。”那婆惜假寐不应。宋江又摇道:“我知道你没睡着,快些将招文袋还我!”
阎婆惜扭身回头道:“老娘正睡哩,你因何搅扰我?你的招文袋我哪里见了?”
宋江道:“昨晚我就挂在你脚后小栏干上。这里又没人来,你没见到谁还能见?”
婆惜道:“黑宋江,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就是没见!”
宋江微愠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却盖着被子,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只见那婆惜柳眉倒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有本事你就叫官府的人来抓我去做贼断。”
宋江眼睛微眯,压着怒火道:“你到底给不给我!”
阎婆惜冷笑道:“张文远说你与梁山贼人勾结,我还不信。今日你的把柄落到我的手里,若是我将这书信给了官府,定然教你有死无生。说不定我还能得一笔赏钱呢?”
宋江听到这话,心里知道她已然看了书信,他最后压下怒火道:“你和张文远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你只要给我招文袋,我定然会让你们母女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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