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你也算认识学术界和影评界这对冤家了吧。但在谈其它之前,我还要说说另一位影评家,大名鼎鼎的“美国公众的良心”苏珊-桑塔格。这位伟大的女文人也参与过60年代那场评论界论战,是的,也被宝琳-凯尔骂过。
那时候,桑塔格正以两篇开创性的文章《反对阐释》和《一种文化与新感受力》在知识圈声名鹊起。她的理念是西方文化迷恋于对艺术作品进行阐释,迫使评论家非得从中寻找意义,压迫了感官体验,削弱了因感受艺术产生的乐趣。并认为老派的文化权威成了社会欣赏大众文化的绊脚石,应当抛除偏见,在传统外重新定义人文艺术。
在《反对阐释》中,对于哪种批评、哪种艺术评论最可取的问题,她主张更多地关注形式,以消除对内容过度强调引起的阐释自大。她也肯定了那些精确、细致的学术论文的价值。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恢复我们的感觉。我们必须学会去更多的看,更多的听,更多的感觉。”即观者要通彻艺术作品的内容、事物的外在,看到真实的本身、心灵的感受。评论是为了诉说它为什么,而不是它是什么。
凯尔极不赞同《反对阐释》,不喜欢桑塔格这些人给了一些“垃圾电影”尊重。她抨击桑塔格的影评“一视同仁、没有主见。”、“既然什么都行得通,那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起作用。”她也批评先锋文化圈“要是我们拒绝评论的标准,接受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艺术家,把反商业作品就奉为艺术,如果让桑塔格继续做她正在做的事情,评论的末日就到了。”
要电影坐稳大众文化的位子,影评大众化但保持影评人权威的宝琳-凯尔,影评风格轻蔑理论、主观、毒辣、重内容和主创们的表现(时至今天的主流媒体影评风格)。
要推行作者论,提升电影的艺术地位,每个人都是影评人,每位电影工作者都是艺术家,尊重所有人,但要给他们划分好才能等级的安德鲁-萨里斯,影评风格重形式、深奥难明。
反对简单化的阐释,要每个人见得人心,艺术批评民主化的苏珊-桑塔格,影评风格中立、关注形式、明晰的感知。
你支持谁?
在那场论战之后不久,好事都没有发生,坏事全来了。
也许所有事物都会这样,从低到高,从盛转衰。80年代起影评人开始泛滥成灾,其中多数人不懂电影制作、不懂学术理论、不懂艺术美学、不懂何为理性,也不懂何为感性、不懂怎么毒舌,也不懂怎么抒情……什么都不懂。只要你能弄清楚自己看了某部电影后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你有一份陈词滥调评语表,你刚好还会投稿,你就是影评人。
应该说每个人都有喜欢和讨厌一件作品的权利,无论主观客观,任何影评人也都会受喜好的影响。但在当时,以前还从未达到那么严峻的程度,于是从那时候起,影评渐渐失去影响力,到80年代末,人们就开始说“影评已死”。
与此同时,美国电影在大众流行娱乐的道路上一路狂飙,对行业中所有的大人物来说,艺术空间都越来越小。似乎被宝琳-凯尔不幸言中,肤浅的流行文化铺天盖地,本该独立自爱的艺术文化又在堕落,最终烂成一团。
为什么?1996年,桑塔格在《纽约时报》发表了《电影的没落》,她在文章中表示,相比电影质量本身,她更注意到观众素质的倒退:“走向末路的也许不是电影,而是迷影(Cinephilia)——这样一种用来专门描述因电影而生的爱。”
我完全同意。好莱坞全部时间、独立电影圈多数时间都在为观众拍电影,赚不了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如弗朗西斯-科波拉所说:“我走出学校后,就再没有自由地拍过电影了。”个人认为桑塔格本可以省个“也许”,银幕的面貌是观众需求的大体写照。
迷影这种爱,很多电影人都还有,但很多观众已经没有了,很多影评人也没有了,况且在写影评这件事上,只是有爱并不够,因为爱可以产生其它许多情感,包括恨。
你很喜欢一部烂电影,你很讨厌一部好电影,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去作出评论?
影评人不同于普通观众。这是评论界争执各方的共识之一,冲突的则是标准的高低、影评的写法。媒体影评是一部电影和观众之间的桥梁,影评界公告天下这道桥怎么样,在这点未发生彻底改变前,影评人应当有高于普通观众的水平。
回到之前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支持谁,但我认为他们都各有可取和不可取,我还十分赞同波德维尔说的影评最好能做到“描述剧情、再现情景、评价赏析”的三者合一。
在我看来,一个理想的影评人,要挚爱电影,却不再狂热。他观影时记得自己是自己,所有的那些情感和生活,但他还要有另一双眼睛和另一颗心——影评人的眼睛和心。这使他可以同时从主观和客观对待银幕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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