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
幽幽的一个声音从诗安的耳畔飘过。余音如同江南的桂花莲藕,竟一丝一丝剪不断。
掌心的茶碗还是温热的,因为过度的紧张,她的鼻尖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冰凉得胜过刚化的雪水。
林觅的母亲来了!
身后站着的警卫,还是之前见过的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只是没穿军服,各自一身长衫配皮鞋。
诗安忽地有些害怕,说不出怕的什么。
要找个逃跑的理由也不难--这位长辈好难缠。
本能地转过身,手脚却不听使唤了:旗袍底下的高跟鞋似乎粘在了地毯上,挪不开步子。
几乎每次在李老板的店里,都能遇上林太太。
每一回的见面都心惊胆战。
虽说和林觅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好歹也同窗了三个来月。
如今同学的母亲有难处,自己能伸手则是不计前嫌,躲避不管,说不过去。
至于帮到什么程度,诗安的心里并没有底。
第一回掩人耳目地接了一张求救的纸条。
第二回父亲关在卧室里无法赶到,没见成。
现在,当着秦锋和一堆人,毫无征兆地赶上了第三回。
林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整个人比之前更憔悴,疲惫。
“陪我进试衣间去,这件衣服我自己扣不好,帮个忙吧。”
诗安的眼眶不觉泛潮,心一软,涌到了嘴边的拒绝硬咽了回去。
“好......”
得了回应,林太太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
或许怕小姑娘反悔,拉着诗安的手,佯装自若,朝试衣间的门快步地走。
秦锋摸不清这位女士与何小姐的关系,很想拦住她们问一问。
架不住店里人多嘴杂,也怕惹了不好惹的人又给自己找麻烦,犹豫了一会终究是忍住了。
暂时混在一堆客人里喝茶吃点心,暗自观察周围的动静。
一进试衣间,林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合了门,顺手扯了拉绳,把头顶的小灯也关掉了。
诗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摸索到了挂在门边镜子,站着不敢大声出气。
此时,她已经被心急如焚的林太太视作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孩子脑子灵活,办事沉稳,胜似大人,只要抓紧了她,就一定有法子逃出去。
自从第二次见面落了空,一度灰心丧气。
谁知今日临时出来取件衣衫也能碰巧见上一面,不得不说是天意。
“晚上七点有空一起看戏吗?”
语气好似老熟人。
她忽地有些犹豫,躲闪:
“我......”
林太太一咬牙,拖住了诗安的手腕,塞了一张戏票到手里。
诗安的鬓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自己好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生生地被一张小小的纸难住。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可林家的境况短期内一落千丈,和自己的父亲暗中算计也脱不了干系。
启澜一心要帮林觅寻回被扣留的母亲,帮林先生和分散的妻子团聚。
明知前路荆棘丛生,也甘愿一再赴险......
一番思想斗争下,诗安让步了:不好拒绝,就只能硬接。
“谢谢何小姐赏光。”
“客气。”
齿缝里木然地流出两个字,小得和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半斤八两。
从试衣间出来,诗安的步子僵硬,行走的姿势好比木头人。
林太太反倒是少了些担忧,眼神也亮了几分。
坐着喝茶的男客里,有一个盯了她足足十分钟。
“怪了,这女人怎么和董小美有些像?”
秦锋丢下茶碗,装作找东西,蹲在地上摸来摸去。
待目标走近时,故意抓了她的脚。
“啊!”
一声尖叫,林太太松开了诗安,连连后退。
警卫们敏捷地扑上来。
两人又严肃又凶,左右各一个,把秦锋按在了中间。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挣脱了他们的手,“不小心挨着了,犯得着打人吗?”
李老板闻声急急地从楼上下来,一顿好言相劝。
趁着这点时间,秦锋飞快地瞟了一眼站着不动的诗安:
咦,她手中拿的是一张戏票?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票上的字:华荣戏院。
敢情这女人还要拉何小姐去戏园子?
天下没有白给吃的宴席。
无端地送戏票,还是这么贵的票!
有备而来,必有算计。
他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来。不跟着去似乎怪可惜的。
秦锋在十八岁前常和狐朋狗友去看戏,知道行情。
华荣戏院的票价是城里最高的,演出的剧目质量也是公认的一流。票都是提前三天售光。
现在去买已经来不及了,不是钱的问题。
转念一想,他有了把握:
华荣戏院每逢年前常常请傅家班演出。正好帮过玉官一回,对方欠着一个人情呢。
对于京城最红的男旦来说,一张戏票有什么难搞的。即使没了票,也能领他进去看个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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