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头准了。
他知晓季庶人生性嚣张跋扈,方景颐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现在传唤李婕妤来作证,肯定能证明方景颐说的是事实,季庶人说的是假话。
一个敢当着皇帝的面混淆黑白说假话的人,她的证词还能有几分力度呢?
他立刻派遣平仲去凤仪宫传唤李婕妤。
婉妃却另有一番想法。
李婕妤这个人,在多方势力之间游走,一会儿跟了淑妃,一会儿跟了皇后,又游移着投奔了蒨充仪。
兜兜转转,宫里有势力的妃嫔李婕妤跟了个遍。
这其中就是没有嘉昭仪方景颐的影子。
是以婉妃放心李婕妤过来对质。
李婕妤是个有眼色的人,应当能看出如今形势强弱,东风压倒西风,嘉昭仪毫无胜算。
她应懂得如何抉择。
婉妃眼眸一弯,飘过一丝得意之情。
嘉昭仪今晚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她婉妃位高权重、脸面也大,只消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抢着收拾了她看不顺眼之人。
李婕妤如果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上次落水诬陷淑妃一事,本来想借机把李婕妤除去,婉妃自认为放了李婕妤一马,没有赶尽杀绝,亦没有阻拦她求医问药。
今日,该是李婕妤报答她的时候了。
季庶人忽然又大喊道:“光李婕妤一人还不够,她那年以下犯上,遭了奴婢的训诫,焉知不会怀恨于心报复于奴婢。当日还有辛芳仪在场,请皇上一并传唤辛芳仪。”
“去怀玉堂宣辛芳仪!”
又有宫人领命而去。
那一串串的灯火如游龙一般闪烁在巍峨的皇城里,潇潇飒飒,同漫天秋雨一起洗去中秋晚宴的片刻欢愉。
或许在这碧瓦红墙里,肃穆庄严才是亘古的气息。
踩着一地的水洼子,平仲来回的奔跑。
他推门进来,小跑着来到皇帝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皇帝神色变换,最终抿紧了薄唇,迟疑开口道:“宣宫女橙香进殿。”
去各宫库房查询洋花缎子的宫人们,在回来复命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宫女,小宫女说自己有要事要向皇上禀报,便跟着雍和宫宫人们一路进了暄妍楼。
方才大殿内剑拔弩张,没有人有功夫搭理这小宫女。
好容易殿中争端又搁置下来,平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准备出来透口气。
那唤作橙香的小宫女从漆黑的灯影下奔出来,请平仲大总管代为通报,她要见皇上,她要做证人。
小宫女声音清脆,穿透了薄薄的雨雾,容不得他听不见这有力的呼喊。
抄手游廊下,一应宫女、内侍并金吾卫都看了过来。
平仲无奈,只得进殿来通禀。
皇上恩准了。
小宫女橙香低着头进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跪在地上等贵人们垂问。
她的胆量没有季庶人那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威严的阵势,不一会儿就瑟瑟发抖。
手抖,脸抖,声音也抖动起来。
“回皇上的话……奴婢橙香……如今在尚衣局针……线……房当差……”
她微微抬头,从眼睫毛底下斜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不由紧张的打了一个嗝,嗫嚅道:奴婢……奴婢……听到雍和宫来查库房的姑姑们说了……说了……季庶人和嘉昭仪的……事情,奴婢忐忑……奴婢曾经亲眼见到了……“”
“轰隆”一声,一记秋雷在屋顶炸开,仿若有神灵用巨锤打击着碧瓦飞甍的人间富贵。
顷刻间,蓬蓬大雨从云端落下,仿若银河倒灌。
一时间,殿外草木被打得东倒西歪,廊下宫人们发出了几声嘈杂的惊呼。
支摘窗被“哗”的一下吹开,冷风和雨线打在橙香的后背,仿佛千万根银针扎入血肉。
橙香打了个寒颤,双腿哆嗦的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一下子吓得、冷得瘫倒在了地上。
方景颐自看见她进来,一双眼就没有离开过橙香身上。
从头到脚,打量了不下于五次。
直到橙香脸色苍白的倒在殿内冰凉的地砖上,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橙香的出现,恰似这一声滚滚的秋雷,把她心头的最后一点疑惑炸平,炸出一条四通八达的小路来。
婉妃和杜蘅芜纵然有一番谋划,但也太过于画蛇添足了。
她身边每一个三等以上的宫女都得了那洋花缎子荷包……橙香,也不例外。
晒书之事东窗事发后,橙香就被她遣回了内务府。
那唯一一个流落在外的洋花缎子荷包,就在橙香身上。
现如今,她终于有了一条思路。
重重秋雨洗刷着琉璃瓦上的尘土,汇成一匹透明又清寒的雨帘绸缎,把暄妍楼的大青砖地面打得“噼啪”作响。
没有条理的一场乱雨,却比焚香沐浴都让人警醒。
方景颐将一缕鬓发掩到耳后,缓声问道:“橙香,你看见了什么?”
她轻柔又从容的语调,落在橙香的耳朵里,不亚于又一重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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