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还没结婚呢!找别的冤种当他们的妈去!”骂完,露丝捂住脸,再不言语。稍后,她拔掉键盘的连接线,拿纸巾捻走散落一地的塑料碎片,把它们连同火气都扔进了垃圾桶里,“你们的胆量,就是神圣帝皇也要侧目啊。戴维,我不清楚你们想折腾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是为了挤兑大腹便便的上司,这未免太不值当。万一捅出篓子,你们的辛苦、荣誉都会写进新的手册里,成为新人间口口相传的荒唐笑话,不值得,戴维,这真的不值得。”
“你太小看我们了,舍丽雅同学,”戴维晃回电脑桌前,戴上墨镜,对着吊灯的光晕,仰首微笑,“我们是荆棘,是以鞭笞为名,公正刑罚的荆棘,那些斗志衰微的落败老东西,不配做我们的死对头。拿匪徒的话讲,要干,就干票大的,偷鸡摸狗的小事,何须我们苦劳?”
“你们不是想…”
“我们从不想,我们只付诸行动。露丝,如果你多在总部待几天,你就能闻到那股腐朽的臭气——冗杂的官老爷脾性,已经取代了管理层的脑子。他们满嘴废话,只晓得扯皮顿经,一遇事端,便喊年轻人拿主意,惹了祸,锅你来背;成了功,勋章他来领,全是群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办不成半件实事。我们不过是借同学之谊,多方走动,联合在一起,履行我们的职责,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力罢了。而且,我们在实践中总结出了一道好玩的真理,想听听吗?”
“说。”
“给一群猪换上礼服,扔进办公室,黑水照旧是黑水,还能节省大笔开支,用来采购新设施,”戴维挡着光,打起哈欠,墨镜下的不止疲惫,更是难掩的锐意,“可要是没了我们这些干活的人,黑水连个屁都不是,除非赶那群坐得屁股生疮的老东西滚回市井街头,叫他们干干几十年未碰过的老活——他们做不来啊,就他们那大肚子配皮鞋,腰带勒得比肚脐还高的打扮,流浪汉都看得出,这是群没事干的官老爷,不骂他们都算给足了面子,又能告诉他们几句真话呢?”
戴维的话,露丝听得明明白白。果真忠于黑水、忠于王庭、忠于部长的威望和国王的法理,她早该怒斥朋友的不忠,摔门而去,将听闻的证据报告上级。言已至此,她都没有多指责几句,可见戴维的倾诉,并非缺乏道理,甚至可以说…这位黑水的探员,才是言之有据。
再愚钝、再天真,埋在办公室内,被堆积成山的卷宗和文件折磨了这么些天,露丝·舍丽雅终究幡然醒悟,清楚地明白戴维对黑水、对王庭、乃至对整个格威兰的批判,都入情入理。黑水已然堕落,王庭无能为力,格威兰急需大刀阔斧的变革。
但变革绝不是纸上谈兵,需要流血的勇气、需要流血的付出,谁有勇气流血、谁愿无私付出?反正露丝是想不出来。她看向快睡着的朋友,期望的视线愁绪繁多,她想问一句,靠他们这样的普通人,针砭时弊已是艰难万分,要做推陈出新的壮举,果真有实现的可能性吗?
“所以,你们是想逼部长和陛下接受你们的建议,给格威兰来次大换血?”不明前景,露丝叹了声惆怅,学着戴维仰躺在椅子上打盹,“谁来给你们背书,当你们不灭的后盾,让你们减却后顾之忧,能放手一搏?没有人啊。你不是说过吗?陛下或部长,都缺少断指求生的决心啊,就算多了我一个,你们也没机会啊…没机会的啊。”
“有的,有的…”戴维的回答微不可闻,但那自信的欣慰,又是无需双眼亦能看见的笑容,“千载难逢的良机…近在眼前…近在眼前啊。”
时运不常有,全凭预感琢磨。探员挂念的良机,会在何处?灰色的康曼城,老迈的部长和神秘的国王,会是他们期望的后助?指不准,看似糊涂的部长先生是明白人,深藏不露的国王是操盘手。又或者,他们料想的变动来自外部,来自朝晟、来自共治区…来自滞留温亚德的帝皇使者?
说句实在话,与其揣测班布先生的心思,不如恳求部长与国王多些雷厉风行的胆气。今非昔比,曾经的孩子,再非冒失的竹,而是一丛韬光养晦的不秋草,苍翠通天,不知其根系有几何。他流连于温亚德的目的,又有谁能猜透?
正走在多弗斯庄园的藤架下的班布先生,在凛冽的风拂面而过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枯黄。不知不觉,风已非秋日的清爽,而是锋锐的寒凉。自离开朝晟算起,老人已带着少年留居温亚德三月有余,却总是吃吃喝喝,没一天讲授过功课,要说他送给少年的唯一礼物,恐怕就是这过分亲昵的小弟弟。
遮着嘴窃笑的齐约娜瞟了眼丈夫,却见他愁眉不展,以至于有几分凶戾,难免生出些不满,轻声提醒:“杜森,阿纳塔难得开心呀,你也跟着笑笑,别总苦着张脸,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又折了订单,亏了生意呢。”
“嗯,哦,是我失礼了,”杜森·多弗斯急忙摆出副回过神的表情,尴尬致歉,“刚刚想了些生意上的事,烦心了。阿纳塔…高兴最好,嗯,班布先生,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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