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只是，本应拜月的两只狐狸双爪拱起，朝着孔黑子深深拜下。
“多谢先生教诲。”
“感谢先生为我们解惑。”
伸手将两个小家伙扶起，孔黑子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也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你们又要忙碌一整天。”
“先生也保重身体，早些歇息。”
“学生告退。”
孔黑子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小身影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名曰，长长叹息一声。
“某半生漂泊，教化君王不得，教化百姓不成，却没想到两只小精怪虔心求问，一心向学……”
又嘀咕了一会儿，孔黑子摇摇头转回屋内。
油灯里的灯油还有很多，不至于熄灭。
听见窗外传来的“梆梆”声，他顿时明白，灯是被鬼吹灭的。
那个巡夜打更的鬼物也不知受了谁的唆使，三更天时必定过来把自己的灯吹灭。
再看几案上凝结的白色霜花，孔黑子不由自主跺了跺脚。
“刚入冬便这般阴寒刺骨，还是早早睡了吧。”
却说另一边，胡七、胡八一边走，一边讨论刚学来的东西。
还好它俩用头盖骨幻化为人形，否则被起夜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得原地开闸。
走着走着，街边角落处发现一个人影斜靠在门框上，寒风瑟瑟，那人也瑟瑟。
胡八叹息一声：“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太可怜了。”
姜国也有乞丐，但是宫中经常接济穷苦之人。
王后离在世时，以刺绣换取钱粮，每逢冬日便搭棚施粥，筹买旧衣物给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人。
可惜，今年的姜国没有了王后离。
胡七叹道：“户籍一开，来咱们姜国的流民、乞丐越来越多了。今年的冬天怕是很难熬。”
胖狐狸胡八目光微动，“一条，你还记得那个冬天吗？”
瘦狐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雪花飘飘、寒风萧萧”的场景。
那一年，父母双双未回，自己兄弟俩挤在洞穴里瑟瑟发抖。
猫老大探头探脑的出现在洞穴外，自己吓得浑身僵硬，原地装死不敢动弹，胡八这蠢货还以为父母回来了，凑上去又是蹭又是舔，自己把它拽回来，叮嘱它装死。
“记得啊，那年猫老大收养了咱们，还偷了南郭老头的祭肉。”
“是啊，真香啊。”
胡七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小乞丐，心中暗道：自己当年好歹还有一个洞穴藏身，虽然吃不饱，却可以遮风挡雨。人穷起来，不等饿死就先冻死了，反而过得不如禽兽。
“一筒，把他扶回去吧，我去给他弄点吃的。”
胖狐狸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道一声“好嘞”，然后弯腰搀扶。
到了胡说八道茶馆，胡七打开门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到隔壁稷下饭庄，看看有没有热乎的东西。
不多时，胡一就一手食盒、一手茶壶来到胡说八道茶馆。
“这是什么人？”
两只狐狸同时摇头，“我们去孔先生家中求教，回来时路上捡的。”
胡一将热水壶稍稍倾斜，热汤润湿壶口，随即凑到小乞丐嘴边。
感觉到嘴唇上的湿润和温暖，小乞丐立刻有了反应，像寻找母乳的婴儿一样，喊着壶嘴吮吸起来。
可是喝完热汤，小乞丐依旧昏迷不醒，颤抖不止。
胡七一拍脑门，“我倒是忘了这个。”
说着，它念念有词，施展出一记“回春术”。
当初岳川传授城狐社鼠法术，胡七因为五行属木，便学习了木咒。
只可惜木咒消耗太大，胡七用不出来，岳川就教它白家老太太的看家本领木刺术和回春术。
一道法术下去，小乞丐立刻停止了颤抖。
“醒了醒了，他醒了。”
乞丐迷茫的眨着眼睛。
精怪都拥有夜视能力，屋里并没有点灯。
但是小乞丐没有，而且还有些麻雀眼。
不说有眼无珠，却也睁目如盲，只听耳边有声音，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有气无力的抬起手，向身前抓了抓，“你们……是鬼吗？”
胡一说道：“我们是……”
本想说自己是精怪，可是又怕吓到刚刚苏醒的小乞丐。
于是胡一改口道：“我们是人！对，是人，我们是好人！”
胡七胡八也醒悟过来，“对对对，我们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
本以为小乞丐会松一口气，却没想到，对方脸上好不容易浮现出的笑容瞬间褪去，胳膊一垂，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不是鬼呢？”
胡一疑惑，问道：“你在找鬼吗？”
小乞丐点头说道：“你们不要救我了，让我死了吧，我想做鬼。”
听到这话，三只狐狸集体沉默。
精怪们为了做人，在山林中苦修百年、甚至数百年，还要积德行善，减少雷劫威力。
如此种种，才有一线可能脱去兽胎，化为人形。
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生而为人，却不知人身可贵，要去做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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