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士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三年前他刚入伍时也是这般模样。
那时带他的老兵说,新兵蛋子的眼睛最亮,因为还没见过真正的死亡。
现在轮到他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这些孩子了。
“喂!这边!”
他忽然挥手喊道,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新兵们茫然地望过来,雨水顺着他们稚嫩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年轻士兵掀开帐篷一角,露出了自己的脸。
“哪儿去?”
为首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回大哥,但我们去报到…”
年轻士兵咧开嘴笑了,露出沾着肉屑的牙齿:
“报到处往右拐,第三顶蓝顶帐篷…”
说着,朝着为首少年招了招手,少年小跑过来。
年轻士兵压低声音,开口道:
“告诉登记的老赵,就说疤脸让你来的,能分到好点的铺位…”
少年感激地点点头,刚要带队离开,年轻士兵又叫住他。
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没动过的肉饼。
“拿着,路上吃!”
见少年迟疑,他硬塞过去,摆了摆手,开口道:
“吃饱了才有力气杀妖…”
少年接过肉饼,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年轻士兵又摆了摆手,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中。
帐篷里传来同伴的咳嗽声,转身钻进去,给咳得蜷缩成一团的战友喂了口水。
“新兵来了?”
战友气若游丝地问。
“嗯,一帮小崽子。”
“跟咱们当初一样傻…”
年轻士兵没接话,只是望向帐篷外。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城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喊杀声更响了,夹杂着妖族特有的嘶吼。
一队弓箭手匆匆跑过,泥水溅起老高。
看着水花,忽然想起了家乡的秋雨。
也是这般冰凉,但落在脸上是轻柔的,带着稻谷的清香。
母亲会在檐下摆好木盆接雨水,说用雨水煮茶最是甘甜。
小妹总爱光着脚在院子里踩水花,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下一批增援上城墙!”
传令兵的吼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年轻士兵抓起短刀,最后看了眼新兵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那些孩子很快就会明白,肉饼为什么管够,为什么老兵们看他们的眼神总是复杂。
但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了紧腕上的布条,大步走进雨中。
身后是家。
北祁儿郎,不退。
……
朔阳城主府。
秋雨敲打着琉璃瓦,在檐角挂起晶莹的水帘。
最高的听雨楼上,两扇雕花木窗微微敞开,漏进带着血腥味的凉风。
木凡背靠窗棂坐着,两条长腿随意地支在青砖地上。
黝黑的脸庞上挂着几道干涸的血痕,左颊那道新伤还在渗着细小的血珠。
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此刻歪斜着,几缕碎发被雨水黏在额前。
出了不少豁口剑此刻斜靠在墙角,剑鞘上沾满泥浆和某种蓝色妖血。
也不知还能用多久,或许下一次施展之时便会断掉。
心疼,可能也不心疼。
旁边还放着把剑,蓝如水的。
如果易年瞧见,一定会很惊讶。
上京初见的少女,怀中总是抱着这把剑。
养着,然后在某一瞬间,用用一剑破山河。
“给你。”
木叶正望着窗外的雨时,蓝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递来一张肉饼,素白的手腕上缠着浸透的纱布,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木凡接过肉饼,嘴角起了一抹笑意。
蓝如水挨着木凡坐下,肩头自然而然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窗外,朔阳城墙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即便隔着这么远,依然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喊杀声。
每隔片刻,就有道刺目的光芒划破夜空,那是守城法阵在抵挡妖族强者的轰击。
“第七次了。”
木凡突然说着,喉结上下滚动。
“今天妖族发动了七次大规模冲锋…”
蓝如水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迹:
“我们杀了多少?”
“不知道…”
木凡摇头,碎发上的水珠甩到蓝如水脸上,“数不清,就像…就像秋收时打谷场上的稻粒…”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雨水顺着窗棂滴落在他们交叠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深色。
蓝如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入门时师父送的,上面多了道狰狞的裂纹。
“林师弟从昨夜到今天救了至少三百守军…”
木凡说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整条右臂…”
蓝如水猛地抓住木凡的手。
感觉到他粗糙的掌心在微微颤抖,那些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交握的手一个黝黑一个苍白,在昏暗的烛光下像幅残缺的太极图。
“我们修行这么久…”
蓝如水轻声说着,“在圣山时总觉得一剑可挡百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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