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关的讲解很慢,每说几句就要停下来喘气,但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
有时讲到精妙处,还会突然挺直腰板,胖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
那一刻,众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圣山峰主。
子夜时分起了风。
赵寒川取来大氅要给宋令关披上,却被轻轻推开。
宋令关只要了壶新烫的烈酒,仰脖灌下一大口,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
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当年我师父坐化前...”
正讲道的宋令关突然说起不相干的往事,“把一坛'醉仙酿'埋在了圣山的…咳咳…打那之后…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这次吐出的血里带着细碎的内脏残片。
负责照料的小弟子手忙脚乱地擦拭,却被宋令关按住头顶揉了揉。
“怕什么?人总要...咳咳...走这一遭,说到哪了?”
道,继续…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宋令关的状态明显恶化了。
不再能完整地说完一个句子,呼吸时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可当有人提议让他休息休息的时候,老人却固执地摇头,用眼神示意弟子们继续提问。
有个胆大的外门少年问起"剑气化虹"的诀窍,宋令关眼睛一亮,竟挣扎着要演示。
并指为剑向前一点,指尖却只冒出一缕青烟似的微弱剑气,飞出不到三尺就消散在晨风中。
虽快,但意已足。
那弟子瞧见,眼神朦胧间陷入了沉思。
“师伯,休息会儿吧…”
风悠悠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开口。
这昔日里的翩翩公子,此刻眼睛红的像两个桃子。
宋令关转头看了眼,胖胖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慈祥笑容。
伸手拍了拍风悠悠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名贵的瓷器。
“后面就交给你了,争点儿气…”
“是,师伯…”
正午时候,城楼尽头突然骚动起来。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露出个跌跌撞撞的瘦弱身影。
蓝如水发髻散乱,裙角沾满泥浆,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当她看清躺椅上的人影,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宋令关瞧见来人模样,拍在风悠悠肩膀上的手故意加了下力。
很显然,定是他做的。
躲着蓝如水的眼神,下意识把酒壶往旁边藏去。
这个习惯性动作让周围弟子瞬间红了眼眶,谁不知道蓝如水最讨厌宋令关喝酒?
每次逮到都要念叨半天,然后将酒收走。
也就易年去圣山的那段时间,宋令关放开喝了一个月。
此时,藏酒的老人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看酒壶,突然笑出声来:
“罢了罢了...”
说着,主动把酒壶递了过去。
蓝如水扑到躺椅前时,宋令关的手还悬在半空。
双手接过酒壶,触到师父皮肤的瞬间浑身一颤,那温度凉得不像活人。
老人却恍若未觉,笑眯眯地打量了下蓝如水。
“瘦了…”
手指虚虚描摹过徒弟尖削的下巴,“朔阳的伙食...咳咳...不如圣山吧?”
蓝如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一个不稳,翻了手中的酒壶。
烈酒洒在青砖上,像一道陈年的血痕。
蓝如水颤抖的手悬在师父脸侧,迟迟不敢落下。
那张总是红润的胖脸如今泛着死灰,嘴角还凝着未擦净的血痂。
“过来干什么…”
像是责备,可眸子里的浑浊被笑意冲淡几分。
他习惯性去拍蓝如水的肩膀,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像张拉满的弓。
蓝如水慌忙扶住他后背,掌心触及的脊骨让她鼻尖一酸。
“您又偷喝酒…”
宋令关嘿嘿笑着,袖口抹过嘴角:
“就两口…话说多了口渴了…”
说着,笑了笑,开口道:“你鞋呢?”
蓝如水这才发现自己的绣鞋不知何时跑丢了一只,罗袜早已磨破,露出渗血的脚趾。
她下意识往裙摆里缩了缩脚,不想让师父看见。
“当年收你时...”
宋令关用袖口擦了擦蓝如水眼角泪花,“也是光着脚...雪地里冻得跟小萝卜似的...”
老人喉头突然发出怪响,猛地偏头吐出一口黑血。
蓝如水用自己袖子去擦,绢纱瞬间被浸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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