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对那个扑上来的老兵恋恋不舍,被同袍拉扯了好几回,才抹着眼泪后退。
张勇花时间听完这一个小小的故事,依旧不为所动。
“没错,这就是闯营余孽。当年本督追随孟乔芳大人纵横甘陕,和这些贼子打过无数次仗。闯营就是一群疯子,无君无父,彻彻底底的大疯子。”
张勇拔出长剑,指着谷城县衙上飘扬的红旗,大声喝道:“所以,今天一定要铲除袁、刘、郝、李四贼。闯王已死,高一功、李过已死,再铲除他们,闯营就散了。没有闯营,湖广、甘陕尚有可为。”
“那城西……”
“城西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八旗的大人们,他们难道顶不住伪帝几个贼人吗?城北大营的人正赶去增援,放心,城西顶得住。现在,本督以攻城总管的身份命令你,继续强攻。攻破县衙,拿下四寇的人头。”
见胡文科仍在彷徨,张勇缓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郧阳已失,今晚,最迟明天咱们必须过河撤退。此战全胜已不可能,拿下四寇的人头,我们还算有功。要不然,大家都得陪葬。你懂吗?”
胡文科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为何城西惨烈,那几个八旗贵胄仍未召城内精兵回援。
因为郧阳丢失后,从湖广到汉中的通道尽落贼手,汉中在西川、鄂北的左右夹击下,或许也要放弃。
这样的重大失利,至少有一大批前线将帅背黑锅。谷城下的满汉高级将领浪费两个多月时间,如果一点成绩没有,肯定难辞其咎。只有取得一个胜利,才能把这口大锅甩出去。
或甩给李国英,或甩给张长庚,或者其他什么人,反正不能自己背。
眼下唯一有份量,且可能拿到的战果,就是谷城内四个巨寇的人头。这哪里还是争军功,这是给自己找一张护身符保命啊!
想到这里,胡文科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末将明白了,不拿下县衙,末将誓不出城。”
说着,他领着亲兵再度下城,沿着中轴大街往城中心县衙前进。路过几门大炮的时候,他又大声发出命令。
“清理砖石,继续往前推,快推啊!”
……
谷城,县衙内。
头发花白的袁宗第站在高处,在红旗下观察着战局。距离他不远处,身负刀伤的刘体纯被几个亲兵团团围住,一层一层的布料包裹在伤口,却还是有大量鲜血渗出来。
整个谷城三面城墙都已失陷,只有东面城墙未受到炮轰,仍控制在明军手中。以街垒和房屋围成的防线在重炮轰击和清兵强攻下,半天时间里迅速沦陷。
如今城内到处都是战火,忠贞营危在旦夕,城东的数千伤兵即将惨遭屠戮。
在这样的形势下,袁宗第仍然挺直着腰板。
因为他知道,城西传来的隆隆巨响,肯定是大明天子正率部来援。
城内,李来亨和郝摇旗这两个中生代将领仍在前线奋战,只要县衙上空飘扬的红旗不倒,满城的忠贞营将士的绝不会放弃,绝不会弃械投降。
然而随着十余门重炮沿着北、西、南三条中轴大街层层推进,各处街垒被一层层轰碎,防御圈越来越小,清兵越来越近。
就在袁宗第打算派出最后的预备队,捣毁其中一路重炮的时候,城东城墙上的守军摇动旗帜,发来一个信号——城北大营清军出动前往城西,营盘空虚。
“看来陛下刚胜一场,好,好!”
袁宗第击节叫好,又传令向全城通报城外大捷的消息。他无心细想这个猜测的准确性,现在大家都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军心,让所有人继续坚持下去。
就在此时,满身是血的袁部总兵杨洵带着几个人回到县衙,跪在袁宗第面前:“大帅,城北空虚,我们可以从东门出城,绕道城北突围。”
“突围?”
袁宗第指着城东方向的伤兵营,向杨洵发出质问:“陛下正在城西苦战,我们弃城而逃?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说着,他又转身指着城东的方向,继续道:“突围,我们能带他们走吗?几千人啊,把他们全留给鞑子,你于心何忍?”
杨洵被问得满脸羞愧,重新抬起头时,他已满眼泪花:“制将军,你带着果毅将军先走,末将代您坚守县衙。”
袁宗第默默摇了摇头,又用双眼遥望城西的方向,似乎在追忆往事,又似乎在展望未来。
最后,他发出一声叹息:“本帅已经老了,而且不再是大顺的制将军。我不会走的。”
“没错,我刘体纯亦不再是果毅将军。”
刚刚包扎好的刘体纯驻着长刀站起,咧着嘴对袁宗第笑了起来:“汉举哥,还记得咱们在商洛山的时候吗?”
汉举是袁宗第的表字,自从闯营的老兄弟一个接一个战死,已经很久没有人用“汉举哥”来称呼他了。
袁宗第道:“怎么不记得?那年咱们只剩十八骑,依旧跟着闯王干。”
“当时闯王怎么说的?”刘体纯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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