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再次缓缓的抬起了头,他看向了御座之上,他看着这位,在东宫之时相伴几载的太子,如今登基已十一载的皇帝。
十几年来,这位有些柔弱,心思敏感,但行事却总会勉强让自己大气的皇帝,此时脸上有的只是让人刺痛心神的阴沉。
他能感觉到,这位宽容、宽仁的皇帝心中,此时正一点点的抛却着对国家、对社稷、对朝臣的顾忌。他的愤怒风暴正在迅速的聚集,可能下一刻便会抵达爆发的边缘。
盖因为,他了解朱佑樘,张鹤龄的一句皇后、太子以及宫中的人,触碰到了朱佑樘的神经。
皇帝朱佑樘,是个从小未曾感受过太多亲情的人。
但他的成长中,始终有带着暖意的人伴他左右,让他未曾绝情,偏偏变的更为念情,且把亲情看的很重。特别是二皇子和公主相继夭折之后。这份对亲情的重,变的无以复加。
他知道根结所在,但枉他李东阳被世人称赞善思善谋,此时也不知该从何处来转圜。
他未曾想好如何回,首辅刘健已是沉声开口道:“陛下,切莫要听张鹤龄的胡言乱语。张鹤龄此言是操他一贯的鬼蜮伎俩,以言混淆,夸大其词,唯恐天下不乱,其心可诛啊。”
朱佑樘沉着脸没有回答,削瘦甚至有些干巴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轻轻的摩挲着龙椅扶手。
刘健一言奏出,未曾得到答复,谢迁再奏,意思大同小异,甚至比刘健还要更激烈一些,但依然未曾得到回应。
朱佑樘的目光又回到了李梦阳身上,而此时的李梦阳已是面色煞白,紧张到极点。
他突然求助般的看向了身后的某一处,可本在之前还看到过的那个人,此时躲在了人群中,让他完全看不到身影。
他又看向了内阁和六部大臣,特别是名义上还算他一师的李东阳等人。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哈哈!”
李梦阳突然笑了,且笑的很癫狂,御座上的皇帝看着,不曾训斥,殿中的人也看着,但此时不少人的心中却是真正的紧了紧。
包括内侍,包括锦衣卫,也包括了很多人。
“李梦阳,别再放肆了!你装疯卖傻亦是无用,还是好好说说吧,陛下在上,给你一个说清事实的机会。”
一声呵斥,众人循声看去,不是张鹤龄还有谁。
只见张鹤龄训斥一声后,再次拱手面向朱佑樘行礼奏道:“启禀陛下,亦恳请陛下,给李梦阳一个补过的机会,只要李梦阳能据实陈述,念他读书入仕不易,给他一个身后名!”
刘健一看不好,张鹤龄的谏议,陛下显然有些意动,他赶忙呵斥道:“张鹤龄,你莫要再耸人听闻,也莫要再妖言惑君了。你还嫌今日的事不够多吗?
满朝几百官员,卯时不到便是入朝,这许多时间,全在你的事上,你还要闹到几时?”
刘健一语指责,眼看朝臣又有要跟进上奏,张鹤龄便欲驳斥。可朱佑樘的回复比他还快,朱佑樘冷着声开口道:“让寿宁伯说!”
刘健忙道:“陛下……”
朱佑樘的声音顿时提高许多,甚至有些嘶哑,大声道:“朕说了,让寿宁伯说下去。”
刘健脸色顿时阴沉,终究未敢再行逼迫,退了下去。
张鹤龄冷哼一声,奏道:“陛下,臣刚刚所行之猜测,臣越是细想,越觉得有几分道理。且,涉及宫中,只要有一分可能,也要用十二分的重视来对待。必须要深挖根里,防微杜渐!
因此,臣请陛下允准,若是李主事能陈述分明,陛下给他留一份声名、体面!”
“准奏!”
李梦阳此时似乎缓过神来了,只是脸色青白,他目光再次对上了朝他看来的张鹤龄。
张鹤龄淡淡问道:“李主事,本伯粗鄙,因而你的奏疏我听过之后,只听着你奏我的罪过,倒是把一些关键的地方想漏了。
直到此时本伯才大致懂了,因而,本伯真心要赞你一句,真可谓文采飞扬,言辞精炼,不愧有我大明七才子之誉。
李梦阳不知张鹤龄何意,勉强再定了定神,依然看着张鹤龄,未做回答。
张鹤龄道:“李主事,你那奏折上罗列了我大明朝有病、害、渐,和你两年前所奏,有多处雷同,但细节又有不同。
李主事,以前本伯对朝廷政务关心不多,如今亦是不多,但本伯真心问一句,真的有这么多的病、害、渐嘛?
或者说,以你一个只接触过点点事务的六品主事,知道多少的病、害、渐?”
李梦阳回道:“只要真正关心国事,何来不知?”
“不用回的这么快,也别这么自以为是的坚决。本伯刚刚在陛下跟前请了旨,你只要据实陈述,不到无可挽救的地步。本伯真心敬告,不要把这最后一次机会也放弃了!”
越听越不对味,谢迁还是没忍住,出言道:“张鹤龄,你莫要再信口胡言。为人臣者,不以官小职卑,为陛下分忧,为社稷献策。上奏言事,颂功针弊都是臣子的本分。你何敢用此来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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