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借口在后院熬药,一日日并不往纪朴房中去,她心里乱得很,又想让他早些醒来,又不知等他醒来该如何和他道歉。假如她当时没有自作主张非要带走姚儿就好了,也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眼前迷迷糊糊,两张脸都在他眼中晃悠,纪朴抬抬手。
“你们——”一开口,却发觉自己嗓子中发不出声音了,似乎只有风声藏在他喉咙里,还是腊月吹响破纸窗户的那种凄厉之风。
文渊之急忙放下手里的汤婆子,把手放在纪朴的脖颈处,又让他张开嘴巴。
不多时,他微微摇了一下头。
离纤尘在一边道,“他伤到了喉咙,以后怕是以后开口也发不出从前的声音了。”
纪朴久久地闭上了眼睛,将身子转了过去,离纤尘和文渊之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勾月听罢文渊之说的话,扇药炉的手一顿,心里像是被飞刀一刺,疼得厉害。
他是良渚世家中文武兼备的纪氏独子,前些时日两人一同听若枝歌女的小曲,他还能唱出动人的歌。
现在却因自己的执拗,为了保护她变成这个样子。
她扇风越发急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忽然,文渊之一把抓住她的手,“勾月!躲避不是办法。”
她有些哽咽,眼尾红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可是——对不住……我实在是对不住他。”
文渊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你记住,只是阴差阳错罢了,我之前那样说,只是想要你日后谨慎些,你不要担心,纪朴不会怪你,他是个明白人。”
如果怪她就好了,她希望纪朴怪她,如果他轻易便原谅她了,越是宽容,她心里就针刺一般的疼。
到了午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进了纪朴房间,见他躺着,她脚步便放轻了不少。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纪朴,越往前走,她发觉自己这双脚越是沉重,到了他跟前,她甚至连一步都挪不动了。
纪朴知道是她来了,醒来这么久,他一直在想她不出现,应该是伤心极了。
可不怪她,她又怎么知道命运会在暗中为他写下怎样的日后。
也许前一日他们还在一起歌唱,后一日其中一人便再也无法说话,就像师兄那么厉害的人,也会遭遇不测,身体残损。
他知道勾月心中所想。
勾月站了一会儿,见他不曾睁开眼睛,正要转身让他继续休息。
纪朴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愣在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朴指了指枕头,“枕头支起来?”
“什么?”她听不清。
纪朴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她的耳贴得那样近,几乎贴在他唇边。
纪朴轻笑一声,“我说,枕头替我支起来。”
靠的这么近才能听到他从喉中发出带着风声的话,勾月一时间更是难受,连他的眼睛也不敢直视。
她将枕头垫在他腰后,“这样可以吗?”
纪朴点点头,气色好了很多。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册子,里面夹了一只炭笔,这是文渊之方才离开时拿来的东西,他永远考虑周全,纪朴很感激他。
他在纸上写下,“真抱歉,我没能帮你带走她。”
事到如今,他还惦记着帮她带走太姚儿一事。
勾月道,“没事,她根本就不想和我离开。”
“你不要难受。”他写道。
“我不难受啊,她既然做出选择,我怎么能阻拦她。”
“你哭了?”
勾月说没有,“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哭过,没有的事儿。”
“那就好。”他写得很慢,勾月说得也很慢。
二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一个是说不出,一个是不知说什么。
片刻后,勾月不断说道,“纪朴,对不起。”
她低下头去。
“为何?”他写道,不停地书写导致炭笔染黑了手指。
勾月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用帕子擦拭道,“是因为我,你……你才……”
顷刻间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他掌心,他察觉到她的泪水浸润他掌心。
勾月将额头贴在他掌中,不断抽噎道,“全是……全是我的错……我无法弥补我的过错,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是我被她刺伤就好了,我宁愿是我……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从这一刻开始他便清楚地知道了,再也不能了,那爱不能宣之于口,不能重见天日了,如果她因为愧疚自责爱他,那便不是他要的爱了。
藏在他们友谊当中的原来是他无尽遗憾,不能言明的爱意啊!纪朴这一刻忽然像被打通经脉,只是他越清楚,这遗憾便越啃噬心曲。
离纤尘见状慢慢关上了门,可怜哟,世上又要多一个失意人了。
深夜她走出纪朴房间,明月已经高悬。
离纤尘站在院中,举起酒壶道,“你夫君估摸着不能喝,房中那个伤没好,也不能喝,不过,你现在应该很想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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