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璮撇了撇嘴，环顾四周没见着姜湄身影，假作无意问道：“三皇兄，你那位湄儿呢？今日我们三兄妹登府，于情于理也该出来见个礼吧？”
话音未落，两个小厮抬了个描摹着青绿花纹的茶桌进来，放在门口处就颔首做了个简礼退下了。
月璮讶异地说道：“三哥府上的下人怎么不对我们行跪拜礼？这也太失体统了。”
说罢，只见门口出现一道清丽身影，以薄纱覆面，款款而入，在茶案前浅福了一礼，便跪坐在软垫之上，抬起纤纤素手，执起了桌上几人叫都叫不上名的工具。
此时又进来一小婢，手提一精美瓷壶，同样向众人福了福身，在那女子身后站定。
梁弈自是知晓那人是姜湄，却不明她意欲何为，只是觉着她姿容绮丽，清雅无双，煞是好看。
姜湄打开一个小罐，用茶匙舀了些茶粉，依次放入置于她面前的几个茶碗中，向沅梨点了点头。
沅梨得了指令，开始向各个茶碗中注入热水，姜湄执起茶筅搅动了一番过后，沅梨又向其中加了几次水，在姜湄的不断搅拌下，茶末渐渐上浮。
姜湄摊平洁净白皙的手，手心朝上在几盏茶碗上一一扫过，美目微垂，向众人点头示意，沅梨捧起茶碗，依次放在了众人桌上。
几人低头一瞧，碗中汤色鲜白，茶沫轻盈蓬松，月璮问道：“这是何物？闻着倒有股子茶香味。”
梁珏眼中一亮：“这莫不就是越国盛行的点茶法？从前只在书上瞧过只言片语，据说茶汤纯白乃是上品，青白、灰白、黄白次之。”
姜湄冲梁珏轻轻颔首：“大殿下博学，点茶一法，与梁国以往的泡茶方式全然不同，先要通过炙茶去掉茶饼中多余的水分，再将茶饼捣碎，用茶碾把茶叶碾得极尽细碎，如此入口时方能只尝得茶香，而不影响口感。”
梁弈率先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果真醇香丝滑，茶汤由口入喉，唇齿留香。
月璮蹙着眉问道：“这东西还能有咱们大梁的乳茶好喝？我见父皇喝的明前龙井都是茶色清亮，这种烹茶之法从未见过。”
姜湄见着除梁弈外的几人久久未动，与梁弈对视了一眼。
梁珏对这位点茶的女子颇有几分兴趣，也捧起茶碗饮了一口，他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丝毫不吝夸赞。
“珏对越国传承已久的茶文化向往已久，不想今日竟在三皇弟府上全了一品其味的心愿，果真名不虚传！”
梁衍见两人喝过后并无异样，这才放下了心，“能得大哥这惜字如金之人的大肆夸奖，本宫定也要品一品这茶汤了。”
月璮见几个哥哥都喝了，心中也有些好奇，抿了一口，舔了舔沾在上唇的浮沫，咂吧咂吧嘴，竟真是茶香醇厚，久久不散。
姜湄见几人都喝将了起来，又开始了手上动作。
沅梨掀开茶桌一脚的香炉盖子，焚开了香，那味道中隐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香烟缓缓缭绕而起，屋内几人瞧着眼前谪仙一般的女子优雅地摆弄着桌上茶具，竟生出几分心旷神怡之感。
梁珏不由起身，走近茶桌，细细看着姜湄动作，另外几人也随之围凑了过来，就连月璮也控制不住好奇，扒着梁衍肩头向前探看。
随着姜湄每完成一道工序，她都会用她那清冷沉静的声音说出工序名称，干净利落又优雅娴静的一举一动，在熏香绕梁之境中，平添出几分禅意来。
“候汤。”沅梨小心煽动着桌上那小巧火炉中的火苗。
“烫盏。”水沸后，姜湄用巾布垫了把手，把热水浇灌在桌上的一圆形茶盘中，后又将热水倒掉。
“注汤。”姜湄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方锦盒，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小罐，舀出了一勺翠绿的茶粉放入了茶碗中。
主仆二人互相配合着，姜湄不断执着茶筅快速搅动，不时递向沅梨，让她再往其中注水。
待到茶沫越聚越厚，越来越绵密，汤花开始附着于杯壁上时，姜湄又出声释道：“此步为击拂，茶沫至此久聚不散，称为咬盏。”
几人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渐渐入了神，姜湄把已咬了盏的茶沫尽数倒入了圆形茶盘之中，“最后一步，分茶。”
她右手拿起长柄茶匙，沾了水在翠绿色的茶汤上描画起来，几人看得摸不清头脑，唯有梁珏眼中越发的震惊。
“汤文水脉……”
姜湄素手犹如在水中徜徉的鱼儿，娴熟丝滑，在众人愈发惊异的注视下，那沾过水的茶匙宛如一根神笔，在茶汤之上渐渐画出了白色的线条。
姜湄下手轻快利索，不过须臾的功夫，一支洁白清雅的茉莉跃然于圆盘之上，茶汤偶有轻微的流动时，那茉莉便向是迎风而动，栩栩如生。
梁弈嘴角止不住的笑，姜湄轻呼了口气，终于抬头与他对视一眼，起身向另外三人福了福身。
“此道唤为茶百戏，又称水丹青，今日诸位贵客莅临澜澈苑，小女子献丑作画，以搏贵客们一悦。”
月璮啧啧惊呼：“这太神奇了！这花画得竟比我在宣纸上画得都好，画着画，闻着茶香，身心俱舒呢。”
“三皇兄，这是你从哪请来的女师傅，竟身怀如此神技！”
梁弈抿唇一笑，拉过姜湄站到自己身边，低声附耳对她说道：“女师傅，也该露个真容，与我诸位兄妹打个招呼了。”
姜湄闻言轻解了左耳上的系结，轻纱缓缓落下，惊若天人的容颜现于众人眼前。
姜湄又做了一礼：“民女姜湄，见过几位殿下。”
梁衍最先认出了她：“呦，这不是那日洗尘宴上一语惊人的姑娘吗？不想姑娘不仅对国事有着独到见解，还如此多才多艺。”
姜湄垂眸颔首：“二殿下，这算不得什么技艺，点茶之技是我们越国女子要从小习学的，人人皆会。”
月璮见了此人竟是姜湄，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收回刚才的夸赞，她面上有些红，小声嘟囔道：“怪不得呢，我还道是什么传世绝技来着。”
梁珏此时却开了口：“姑娘过谦了。水丹青能作得姑娘这般水准的，怕是越国上下也寻不出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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