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也赢不了。”
泰尔斯眼神灼灼:
“即便我没有插手,即便我由着你干掉詹恩,让你当上空明宫摄政乃至南岸公爵,即便南岸领从明天起就直属王室管辖……他,他也赢不了。”
费德里科和詹恩同时蹙眉。
“因为他高高在上,以为只要坐在王都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再加一些威逼利诱,翡翠城就能乖乖入彀,年奉万金,以为只要粗暴有力地狠击树干,翡翠城这颗摇钱树就会乖乖掉钱。”
泰尔斯咬紧牙关:
“但他一步都没踏足过这里,未曾像我一样亲眼看过这里,看过翡翠城形形色色的人们,里里外外的角落——即便我也看得不够多。”
远远不够。
“因为他跟你一样,自以为经历了毁灭和不公,惨剧和痛苦,所以就有权毫不在乎,有权只知索取不知赋予,但他不明白更没机会明白:得要他先伸手护枝,浇水施肥,这颗树才能长出果实。”
泰尔斯脑海中闪过这些日子在翡翠城的所见所闻,想起詹恩告诉过他的,六代凯文迪尔前赴后继,把鸢尾花从翡翠城的最高一环变成最底一环,再回到最高一环的百余年艰辛。
“所以他赢不了。”
泰尔斯出神道:
“而当他伸手摇钱却发现树枝枯死,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赢不了的那一天……”
他转向面色苍白的费德里科:
“坐在公爵宝座上的你,和枯死坏掉的翡翠城,你觉得,他会更在乎哪个?”
费德里科紧皱眉头,咽了咽喉咙。
他嘴唇翕张,但终究没有回答。
泰尔斯轻笑点头:
“答对了:他都不在乎。”
泰尔斯叹了口气,颓然倚靠回他的座椅上。
“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
两位凯文迪尔都没有说话。
也不错。
泰尔斯心底的声音对他道:
身为强者,适时表现自己的难处和伤痛,反过来求得出奇制胜的效果,也是不错的手段,只是须得小心……
“原来如此。”
费德里科打断他的思绪,既难以置信又失望失落:
“原来,这座城里最保守最消极,不思进取的人,远远不是詹恩。”
泰尔斯轻哼一声:
“随你怎么说。”
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
现在只看他们两个……
“你看不出来吗,费德。”
半天不说话的詹恩突然开口,却并非对泰尔斯,而是对着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堂弟。
“我们敬爱的王子殿下,他在做自己一贯以来最是擅长,或是唯一擅长的事……”
詹恩轻蔑又复杂地瞥向泰尔斯:
“和稀泥。”
泰尔斯端茶杯的动作不由一僵。
什么?
就连费德里科也皱眉看向堂兄。
“不仅仅是在我们两个凯文迪尔中间,”詹恩冷笑出声,“也在他和他父亲之间,兴许还在他自己和希莱之间。”
泰尔斯面色难看。
“逃避冲突,既不让我们任何一方赢,也不让陛下赢,甚至不让自己赢,”詹恩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让泰尔斯心口一凉,“自然也就没有人‘输’。”
南岸公爵转向费德里科,却似乎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背后的什么东西。
“更没有输红眼的赌徒掀桌子,亮刀子。”
詹恩不屑轻哼:
“还有西荒,乃至多年前的埃克斯特,天知道他过去用这和稀泥的法子,自以为是自欺欺人地解决了多少‘危机’,又埋下了多少更糟的隐患,将带来多少未来的灾难……”
该死的小花花。
泰尔斯死死盯着他,眼神不善。
但是咒骂归咒骂,他却不由得想起之前剃头铺老板巴尔塔的话:
【在那之前,所有的挽救手段,都不过是抱薪救火,不仅徒劳无功,还自以为是……】
虽是这样想,但泰尔斯嘴上仍不饶人:
“至少你还安坐在空明宫里,詹恩,没有头朝下变成刷子去刷我的马桶。”
詹恩不禁皱眉:“什么?”
泰尔斯转向另一人,努力说服自己先渡过眼前这一关:
“而你,费德,人要懂得见好就收:子爵宅邸和阴湿地牢,其实并不难选。”
费德里科深深蹙眉。
“相比之下,我想,你们都不愿意就此败亡在对方手里吧?”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不去想詹恩语中深意:
“宁因友故,不以敌亡。”
被人用自家族语教训,两位凯文迪尔都不是很高兴。
“对你们二人而言,我的条件也许很苛刻,但请记得,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别人,那条件只会更加苛刻。”
泰尔斯咬了咬牙:
“我累了。道理我都说明白了,想不想得通是你们的事情。”
王子显然有逐客之意,这让两位凯文迪尔双双蹙眉。
“无论你们的回应是什么,”泰尔斯继续道,“我都会在翡翠庆典最后的礼赞宴会上,宣布贵族仲裁的结果。”
泰尔斯站起身来,连带着詹恩和费德里科也不得不起身——或出于教养,或出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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