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沉沉注视着这一切,想先一步夺走青年所有生机,令这蓬勃的生命凋谢殆尽,却只是又一场无功而返,莫名的力量阻碍了他的举动,他看见青年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仍是谦逊有礼的语气。
什么方案?
溺亡于美梦?哦,那是繁星的仁慈,不是青年的。
赫奇托里斯莫名觉得好笑,不存在的心脏像是又跳动起来,连带着枯萎的生命一起,祂最后说:“我不会消亡。”
青年似有诧异:“当然。您是执掌死亡的神明。”
神明不会消亡,神明只会陨落,权柄已经迫不及待要脱离祂的怀抱了,祂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阻碍力量的源头——
“我最近养了只娇气的猫,不太亲人,不太喜欢我,很烦恼,明明当初选择我的也是它。”
有段话缓慢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以猫作比权柄,大概略显荒谬。
信徒乞求着神明的眷顾,神明也在乞求权柄的眷顾,权柄则在乞求世界海的包容,那世界海呢?
明明群星已经陨落——
理应,不会再出现群星了。
陨落后的权柄久久无人信仰,也不曾归顺世界海,应当逐渐凋亡。赫奇托里斯曾经为此杀了无数试图继承群星的赝品,这次也应该顺利的。
群星的眷顾啊。
耳边仿佛回荡着心跳声,因祂凋亡的生命会将所有的生命力注入心脏,以方便祂收割果实。赫奇托里斯分明早就不存在什么具体的心脏,却偏在此刻觉得这心跳声无比清晰,太过吵人。
祂说:“t……纪评。你刚才询问,怎么看待你用的语言。”
这真是个太好回答的问题了。
得世界海垂青的地方,因此得垂青的生灵,眷顾唾手可得,幸运又不幸运。
***
玛瑙找到小塔的时候,对方正悬浮废墟之上。
倒塌的建筑构造依稀还能窥见一两分从前的精巧构造,破碎的金属散发着凛冽的寒芒,涂漆已沾满锈迹,大大小小的骸骨参差不齐的插在各处,勉强能辨认出生命体的样子。
这是一处不该建立在世界海中的城市,它的一切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当里面的市民活着的时候,他们还曾拼命抵抗过这里的一切,艰难求存。
可惜城市塌陷之后无人庇护,只会成为许多脏东西觊觎的目标。
当然,那些不能称之为脏东西。
它们是世界海的孩子,经年累月在这里生活,它们或无形或有形,游荡在这庞大到没有边界的地方里,天然野心勃勃又排斥一切。
小塔曾经是它们当中的一员。
但现在不是了。
离开母亲太久的孩子只会被排斥到底,因为母亲远不止它一个孩子,它过往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慢慢抹除摧毁,它甚至还不如这座城市,至少城市留下了痕迹,而它没有。
遍地是战斗后的痕迹,仍觊觎这里的、觊觎小塔的东西不敢妄动,哪怕似乎来了援兵,能打压下它们所有傲气的只有远超它们的力量。
被打残的东西仿佛还存有活性,半截蠕动着的腕足从涂漆上抬起半寸,又萎靡不振垂落下去。
而那本浮在空中的书依然洁白无瑕。
它察觉到玛瑙的到来,似乎是要慢慢落下来,又为难于周围的一塌糊涂,最后选择像往常那样,谨慎的挑选了合适的位置,停留在了玛瑙身上。
“抱歉,”小塔说,“纪评先生让你来的吗?我确实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我反思,也恳求他的原谅。”
玛瑙点点触手,又摇摇触手。
它也是外来者,具备着可怖的外表和不可怖的有形躯体,摇曳着活动时如同深海深处最美的珊瑚,一点权柄气息彰显着它的身份,神明的眷属,又或是宠物。
小塔情绪有些低落:“有一点难过。”
它注视着那些废墟,也注视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废物,然后说:“这里毁掉了,我很难过——”
难过什么?
难过这里曾经鼎盛繁荣,曾经活在这里的疯子天才携手合作,共同研究、探索世界海,追求着虚无缥缈的真理。
这里是真理高塔的前身。
得文字与知识之神认可的眷属在这里带走了小塔,还带走了许多珍贵的资料,而后成立了真理高塔,打着真理的旗帜行事。
小塔说难过,也不难过。
“我是那么、那么的想毁掉这里,但我在世界海外耽误了太长的时间,长到我已经没有亲手报复的机会。”
它又想起当年,仁慈的存在为它展现了世界海的影像,却没有真的带它回归世界海。
这是应该的。
因为它才刚刚投诚,它动机不明,意图不清,不值得信任,它还满口都是编造的故事——
它或许确实思念世界海,思念家乡,但它更思念的,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一切,它只是太熟悉世界海拟定的一切了,它在那里生活了太久,于是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比那里更好。
这是仁慈吗,延缓了它需求实现的时间,又在不久之后兑现,于是它得以真正思考两边的差异,再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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