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又微微笑了笑,又是一种令人惊悚的非人笑意。
“因为群星曾经就是以眼睛的形象出现的,你所见的千万星星——曾经都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带回去吧,这样祭品的主人就在你附近,你可以还给他,反正不是献给我的东西——”
海拉长了语气:“只要你没有意见,我就没有意见。”
纪评:“……听您的语气,倒像是这是献给我的东西。”
“混沌太久,不知道。”
纪评遗憾地歇了继续打探的想法,他眼里的海也已经随着周围的变故扭曲成万千繁杂的线条了,总之是不成人形,甚至容易让看见的人晕眩呕吐。
“能见到您很荣幸,”纪评开始念告别的社交辞令,“可惜时间短暂,但愿……”
“那就下次再见,”海说,祂的声音已经模糊成无数复杂的喃语,“下次——梦中见。”
下次?
依照海的说法,祂甚至没办法控制祂的清醒与否,那……哪里来的下次?纪评定了定心神,在错综复杂的光线和条纹影子里,听见直接在心里响起来的喃喃絮语。
权柄是依凭信仰而生的。世界海包容这世上所有的概念、所有的事物,但其中能衍生成为权柄者不足万一,因为了解、追随它们的生命太少。
海的声音一如既往,不见起伏,只有朦胧的杂音断断续续,像是谁在放声尖叫。
祂把答案用梦境送过来:如果失去信仰,权柄就会消亡。
权柄会退化成世界海里无足轻重的概念之一,在世界海里沉浮,再没有可以调动世界海力量的伟力。而如果得到信仰,再普通的概念也可以在极短时间里升华成足够重量的权柄。
——已经失去名姓的谎言之神……便是这样成神的。他骗取了足够份量的尊敬和信仰,以一己之力让他代表的概念成为铺成他神位的阶梯,成为被他握在手中的权杖。
这就是神明最大的秘密,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信仰。微末的普通人聚集起来,赋予概念以灵性,令它们变成成形的权柄,再赋予他们信仰的存在翻天覆地的力量。
信仰消散的时候,被遗忘的权柄也会消散。
可惜总有存在可以无视这样铁律,比如群星就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祂凌驾于遗忘之上。
[你应该时刻牢记这点。]
海说。
流波的温度温凉,好似在寸寸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将流动的时间和话语一并冻结在此刻。
[祂曾经有很多个选项,每一个都曾经货真价实得到过祂的垂青,但在触怒祂后又无一例外,全都成了旁人眼中的“赝品”。因为“垂青”可以被“遗忘”,被抹去。]
[也许你也被抹去了什么东西。当然,我不能确定。如果我确定,我会直接告诉你答案。你应该多想想从前。]
青年翕动了一下嘴唇。
这次没有符咒,没有无根自燃的火焰,只有朦胧的微光倾覆下来,像一场盛大又温柔的独奏乐。
他睁开眼,在温柔的晨曦中醒来。
……
……
首先,这是个美好的早晨。
其次,“遗忘”真是个极其吃书的概念,一旦接受了这一概念的存在,承认它随时可能发生,那生活中的一切都将变得可疑起来。
这样活着可真是太累了。
最后,饿了。
纪评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觉得自己不像是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倒像是直接通宵到天明。
他又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肚子,起身去拉窗帘,顺便在几步路的时间里回应了某些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问询。
“还是要葱姜蒜,”他如是说,“啊对……还有之前那个,青椒。”
窗帘一拉开,一本书几乎要立刻撞上来。
它不在屋子里,在窗外,外侧沾了点墙壁上的绿苔,内页倒是依然洁白,字迹透过油纸清晰可见:“纪评先生,早上好,您昨晚休息的如何?”
“……我现在想再睡一觉。”
玻璃很昂贵,只有教会会采用,一般窗户都是用几块可拆卸的木板、又或是半透光的油纸顶上,再以铰链连接,可向外向内拉开。
纪评弯下腰,看了看,没找到干净的布,干脆拽下一件外套,向内拉开铺着层单薄油纸的窗户,然后把小塔拉进来,擦了擦对方外页上的绿苔。
“下次注意,”他拍了拍外套,绿苔簌簌而落,于是外套又整洁干净起来,“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哪哪儿都雨多,昨晚是不是又下雨了。”
他已经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小水洼,大大小小,颜色浑浊。
纪评很讨厌下雨,因为雨天出门太不方便了,他往往要小心再小心……最后也还是没办法避免衣服被溅上污泥。
“是、是啊。”
小塔颤颤巍巍的回了话,自己也闹不清是纠结于大人物擦绿苔,还是纠结于纪评对局势了如指掌……好像都不该纠结。
纪评已从背包里翻出来昨天购买的面包,咬了半截在嘴里,勉强填了填空荡荡的肚子,又数出来葱姜蒜和香辛料,一分不少,某邪神还友情赠送了他点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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