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华刚把鸡赶进笼子里，正打算弄两个小菜把晚饭对付了，谁知江落苏提着一壶酒和打包好的饭菜过来了，一进屋就把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再把酒壶打开，香气一飘出来，老头便背着手屁颠颠儿地来了。
“什么酒，这么香？”李安华捞起衣角围着杯口转了一圈，权当是洗干净了。
江落苏给老头夹菜，“荔枝酒，不好弄的。”
老头眯了一口酒，香得眉头都快竖起来了，快活地咂一声嘴，又把杯子搁桌上，示意江落苏再满上。
连饮三杯，老头总算解了馋，吃着花生米问：“这个点来，遇见什么事儿啦？”
江落苏那副非奸即盗的脸已经被老头一眼看穿。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来这趟也是为了请他师父出山，肯定得拿出绝对的态度。她走到老头身后，又是敲背又是捏肩的，唯恐伺候不周到。
“师父，我跟您说，我今天可算是跑到一单业务了，如果这单再不成，我这厂子还没开估计就得关门了。”
“哦？那是好事啊，你闲着没事儿上我这来干嘛？别说你是专程来跟我分享喜悦的？”
江落苏顺坡下驴：“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今天那老板让我现场试样了，我就想高低给他长长眼，谁知道那老板心气太高，竟然说我焊的那玩意儿没法看，还问我哪家学出来的手艺？那我就不高兴了呀，他说我可以，但绝对不能说我师父。我就跟他说，你给我等着，你狂是吧，你让我带片材料回来，我明天还你一件成品，让你看看我师父的厉害。”
李安华在这一句句马屁中逐渐迷失，配上这香醇的荔枝酒，更是不醉自醉。他怒拍桌子，“走，酒我回来再喝，先去车间把那样品给做了。”
江落苏赶紧跟在老头身后，电瓶车都插上钥匙了。老头晕乎乎走到门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师徒俩都是个急性子，车子缓缓已经驶出了七里岙，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证明她师父的厉害，他不过是被这丫头的激将法给骗了。只可惜上了贼车，他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拜师小半年，江落苏没少跟李安华讨教理论知识，这是头一回目睹他上机器操作。不得不说，她入行九年，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熟练的技术把控，那种熟练和她不一样。她在生产过程中难免会用到尺子，可李安华从头到尾任何测量工具都没碰过，全凭他那残掉的一双手和已经老花的眼睛，竟然在尺寸上也分毫未差，光这一点就不得不让她叹服。
做到最难的焊接工序时，李安华回头看了看江落苏，刻意放慢了手里的动作，身子也朝一边偏离，像是特意留出位置来给江落苏学习。江落苏看着李安华那两根残损的手指，当他们从产品上缓缓划过时，她仿佛看见它们正在重新生长出来。她更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和李安华的区别，她是技术员，可李安华却像个匠人。
不过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便完成了成品，江落苏捧着那只水槽仔仔细细角角落落的研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钦佩，她问：“师父，我要多久才能变成您这样？”
李安华答得正儿八经：“二十年。”
......
江任杰听说她女儿今天要去见一个重要客户，并且成败在此一举。他难得起了个大早，不知道从哪买了面旗子回来，江落苏出门前用剪刀猛地划拉开，呲一声脆响。
“你干什么呢？”江落苏莫名其妙。
江任杰傲娇道：“这叫旗开得胜，你懂个屁。”
江落苏哭笑不得，他老爸也是好心，只是这方法用得实在玄乎其玄。她无奈地摆头，骑着电动车直奔丰原。
钟勇引荐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江落苏今早是孤身一人来交样的。约的九点，她八点五十就到了，提前的那10分钟就站在赵总办公室门口等，卡点进去，这样才能显得她有底气。
果然，赵总看完这套产品后没再挑剔出任何毛病，上来就打听这道焊接工序出自她厂里哪位工人之手？江落苏总不好说是个已经退休还残疾了的老头子，编了个谎，说是她们厂有个二十多年焊接经验的老师傅，这个产品就是出自他的手。
赵总没多怀疑她的话，毕竟东西在这摆着。他说话做事向来不拐弯，“这个样品做得相当出色，我希望我们合作后，每一个产品都是这样的质量。行了，我这边没问题，你报个价，我要觉得行你就抓紧订材料生产吧。”
订材料？江落苏大概听懂了赵总的意思，这是让她先垫付材料款。按理说这在行内是常态，可她现在穷得恨不得抠鼻屎当盐吃了，哪还有钱垫付材料款啊？
“赵总，实不相瞒，我那小加工厂才刚开起来，账上没什么钱，所以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材料可不可以暂时由您这边来进，我就负责生产？”
赵总想了想，“也行，那你报价把材料钱给剔除，反正市场价都是透明的。”
江落苏自己从头到尾做了一遍工序，心里对这报价早就有了数。她说出自己的理想价格，赵总一秒都没耽误，竟直接同意了。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和去店里买衣服，还一次价店家就答应卖你的感觉一样，心里总郁闷得慌。
赵总让江落苏今天就可以派车来拉材料，江落苏心里还直打鼓，之前是人有了没货，现在是货有了没人，想起来，她这创业之路还真是坎坷不平。不过回想起令她坎坷不平的原因，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笔生意还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环节。
“赵总，咱们还是先签合同吧？”
赵总顿了顿，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怎么？你怕我反悔还是怕我坑你？”
狡辩显得虚伪，江落苏选了个听起来委婉的方式来表达：“您是我第一个客户，必须一切按最规范的程序来执行。”
赵总是个聪明人，怎能听不出江落苏的防范，笑道：“放心吧，我赵立柏在这一行也是有些口碑的，不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去诓骗你们小年轻的，更何况你还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
赵立柏直言：“女的少见，你这样的女的更少见。”
江落苏听出了赵立柏这是在夸她，她又忍不住嘚瑟了，“千里马再好，也得遇见伯乐呀。”
赵立柏笑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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