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采华见了灯笼与头像,脚步不稳地上了台阶,玉山倾倒一般撞进门去,把正在屋里聊天嗑瓜子的三个女人惊得如蝴蝶一般翩飞起来,纷纷扭动旗袍裹着的丰腴腰身,将他扶住,然后是一通嗲声嗲气的搭讪:
“侬来了啊,先生。”
“哎唷,好俊的公子哦!”
“哟,一身的酒气,下回有好吃的,叫上我们姐妹哦,嘻嘻。”
面对这样的场景,一般的人怕都会有点怵。可温采华什么人?他这样的情场老手,什么场面没见过?特别是在女人堆里,那是脂粉味越重,他越来劲,越有表演欲。
他旋风一般地在几个女人面前摇晃,挨个儿用爪子招呼过去,这个肩头搭一下,那个脸上捏一把,嘴里“嘻嘻嘻”笑着,两只肩膀一只高一只低地耸着,一副骨头轻得都要飘起来了。
这般狂蜂乱蝶的轻薄模样,在正经女人眼里,只会招来恶心,可对于风尘女子而言,却是求之不得。一时间,几个女人在温采华面前拧腰递胯,打情骂俏, “咯咯咯咯”地戏闹成一堆。一时,就如母鸡窠里撞进了一只骚雄鸡,气氛一下就急剧升温了。
女人们端茶递水,大献殷勤,有的还向他索要礼物。
温采华抱香拥玉间,不禁心花怒放,掏出一叠金元劵,想挨个分给女人们,却酒力发作,一头支在女子胸口,“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为首的女人将钱收了,每人分了几张,剩下的尽数放进自己皮包,然后让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温采华扶到内室的按摩床上,指使一名女的为他脱鞋宽衣,轻轻按摩起来……
约莫两个小时后,温采华醒过来,身边的女子们已不见踪影,理发店的门却依然敞开着。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子夜时分,便出了门,高声叫住一辆黄包车,报了个地址,径往河坊街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还有另一辆黄包车。两车相隔四五十米,在昏暗的街灯下缓缓而行。
温采华在吴山脚下的一座独立小院前下了车,付了车费,“踢踏踢踏”地来到院墙的小栅栏铁门边,手伸进镂空的铁门,从里面将插销拔开。进了小门,眼前是一栋两间两层的小洋楼,他在下面开始拍门。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拍门的当儿,一个黑衣人也从小铁门闪了进去,并且迅速隐伏在院子角落的阴影里。
黑衣人是从后面那辆黄包车上下来的。
只一会,门就开了,一个穿着真丝睡衣面容娇好的年轻女子出来相迎,柔声说:“啊呀,先生侬可归来了,钥匙没带?吾等到个歇啦,快进,快进来。”说完关上门,上了保险,搀扶着他走进灯光朦胧的室内。
“个歇”是沪地方言,“现在”“这会”的意思。
女子闻到满身的酒气,心疼地说:“又在哪里喝多了吧,都跟哪些人啊,也不知道照顾侬一点的……要不要烧点馄饨之类的点心把侬吃吃?”
温采华搂着女人的腰,一把就抱将起来,一直抱到楼上寝室,往眠床里一扔,学着吴地方言说:“吃什么馄饨啊,小亲亲,侬就是我最好的馄饨哦!”说完饿虎扑食一般压到女人身上……
一时,两人在床上如龙凤相戏,闹得不知西东。
院内,戴着防滑手套的黑衣人,双手抱住墙角,猴子一般三下五下就攀上了二楼,翻越走廊木栏杆,掏出闷香就往房间内吹。
房内的两个人,仍然在那里起劲地做着爱的游戏。温采华做着做着,身子不胜酒力,叫了几声就不行了,身子歪向一边,一声不吭地睡着了。从秦梦回来,有半个月了,温采华终于在女人身上过了把瘾。
女人正在兴头上,男人却睡着了。意犹未尽的女人,难免嘀嘀咕咕,一边帮死猪样的男人收拾着衣裤。可没过几分钟,她也一头倒下睡着了。
从门缝吹进去的闷香起了作用。
黑衣人掏出锋利的匕首,只几下就拨开了房门的木插销,来到床前。只听“卟”的一声,睡梦中的男人,喉管被挑断,鲜血喷泉一般射向天花板……
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男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采花蜂做梦都不会想到,刚才的这顿“夜点心”,会成为他人生最后的点心。
有道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个男人在世时做的是风流人,过世时做的是风流鬼,也算是圆了他的浮世梦。
黑衣人静静地在床前立了一会,然后脱掉黑衣、蒙面的头巾和练功鞋,从房间里找了只袋子,将衣物鞋子放入,拎在手里,之后穿上温采华的西装、皮鞋,戴上温的鸭舌帽,擦掉地上的脚印,关掉电灯,踩着从容的步伐,“的格的格”下了楼,大摇大摆地打开小铁门,合上,再反手将插销插上,走进了小巷深处。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背影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天亮后,温采华在情妇处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省城。报童纷纷在街头奔走,叫卖着“号外”。老百姓在油条豆浆摊上争相传播。温采华的政敌们则是眉飞色舞地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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