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之下,珠帐迷眼,鬼魅般悄祟的笑声逐渐远去。
叶青釉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可每当想要细想,便一阵阵的头痛欲裂。
她很难受,难受到难以呼吸,但她始终没能离开,只能拼命晃着脑袋想要保持清醒。
可没等到清醒,她又见到了面前的事物。
【软帐。
是另一层软帐。
她站在软帐外,鼻尖有一阵阵的药香扑鼻而来。
叶青釉略微有些清明的脑袋立马意识到了这里是何处。
她有心想要证实,于是微微掀动了床帐,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面容是熟悉的,只是较之从前,老了几岁,又因困于病症,已然有些瘦削。
此时合着眼,也不知是死是活。
叶青釉松了口气,坐在床畔,越想越开心,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音。
有人拍了拍她撑着床的手的手背,哑声道:
“夫人也别笑的太大声。”
那手不复从前修长,反倒是皮包骨,叶青釉嫌弃有病气,微微蹙眉,反手就将那手甩了出去:
“我不仅今日笑,明日笑,还只等你死了,去你坟头笑。”
越缜被力道所退,也没动怒,只是复又面容平缓的躺着看她。
叶青釉拍着胸口想了半晌,又去内室里取了匣子钱箱,回到床前细数起来。
她数的极为仔细,一丝一毫也没放过,不免又惹得越缜侧目:
“......你要走?”
叶青釉不愿与将死之人多嘴,可架不住心情着实好,还是回了一句:
“也许吧。”
“‘越侯死后,越叶氏伤心过度,当场殉死’如此假死离开,不也挺好的吗?我还年轻的很,往后同我的夫君会谢你给的这么多银钱的。”
床帐中的越缜有些沉默,好半晌才有声音穿过帐中,隐约传来:
“我们没有子嗣,我死后,夫人若立马死去,家中财物要么归族祠,要么归已经分家的二房三房叔婶,他们会有人来清点,发现银钱不对,也会追查的。”
“况且,咳咳,况且,我死后一定还会有追封,夫人的品阶没准还能再升上一升,若现在走,什么也没有。”
叶青釉不爱听这话,尤其是手上捏着银钱的时候听这话。
索性床边还有冷‘药’,她站起身,又给对方灌了半碗,方才继续数钱。
床帐中传来数道被药水呛声的咳嗽,叶青釉头也没回,看着眼前的珍宝,笑的畅快非常:
“越缜,我爹娘没了,家中唯一的几个老帮工也各自散了,你也要死了,如今,该是我做主的时候了,若是还想多活些时日,就莫要对我指手画脚。”
咳嗽声痛苦而悠远,好半晌才勉强找回了声音:
“......我以为几年前你爹娘一同跳炉赴死的时候,你会对我下手的,没想到你又熬了几年......到底还是失算了。”
叶青釉想起那对终于心病难医,思念闺女成疾,最终选择入龙窑而亡的夫妻,手指下意识的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继续清点东西。
病气弥散的屋内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只有金银磕碰的响动。
叶青釉本以为自己不语,越缜一定不会自讨没趣,没想到将死的越缜反倒是比从前话多了不少,又一次开了口:
“老四家的小子,夫人见过了吗?”
这回的话头,叶青釉是真的没想到。
手上一块沉重的金锭没有抓牢,当场坠了下去,砸在其他金银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越缜嘶哑的笑声从帐后响了起来,他还是那条毒蛇,哪怕已然垂垂将死,却仍然能够发出独属于毒蛇的嘶声:
“.....他父亲本就是明礼一母同出的亲兄长,他母亲又是从明礼母亲娘家侄女中选出来的女子,所以格外像是明礼,对吗?”
这话有些不明所以,但叶青釉到底是同他夫妻了十年,隐约能察觉到对方想要说什么。
叶青釉重新收起那个坠下的金锭,冷了声音:
“好好说话,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越缜仍然是笑:
“我有功名在身,死后也定有人来探视查勘,你能毒死我,却万万不能对我肉身有什么举动,不然你想走就难了。”
叶青釉没有理会这话,只是嗤笑道:
“我要是真想走,我还管有人查不查?”
越缜的笑到底是停了下来,如今他一病不起后,那股疯癫劲倒是少了不少,叶青釉满意的收回了心神,继续数银钱。
好半晌,才听身后又有响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越缜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隐约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畔,透过床帐,朝她看来:
“.......别走。”
叶青釉有些难以置信的勾了勾耳朵,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哪成想,下一瞬,就见越缜重复道:
“别走。”
“夫人可以过老四的孩子为嗣子,往后这里,仍是你说了算,那孩子今年才十二,你也还年轻,养上几年.....说不准,你就还能见到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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