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暴雨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狂躁,于两日前彻底收歇。
被洗刷一新的北京城,暑意也消散了许多。
朱翊钧在雨后的第三日,带上皇后林素微与六个皇子,两个公主前往了西苑。
巨大的操演场边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枝桠交错,浓密的树叶在微凉的清风中沙沙作响,筛下细碎跳跃的金色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湿润树叶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远处太液池的水面,倒映着洗过般湛蓝的天穹,平静如镜,此处青蛙的叫声呱呱呱一片……
操演场平整的草地上,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奔跑追逐,清脆的笑闹声在空旷的场地间回荡,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沉闷。
“大哥!大哥!你看我跑得快不快!”一个约莫颗两三岁岁、身穿杏黄色团龙圆领袍的男孩,像只撒欢的小马驹,绕着稍大些的另一个男孩兜着圈子跑,边跑边得意地回头喊。
这便是皇六子、皇后林素薇所出的嫡子朱常澍。
他圆润的脸蛋上嵌着一双乌溜溜、透着狡黠灵动的眼睛,鼻梁挺翘,嘴唇红润,此刻跑得小脸泛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更显活泼……
被他唤作“大哥”的,正是皇长子朱常洛。
朱常洛身形比朱常澍高了不少,穿着一身略显朴素的靛蓝色常服,面容清秀,有些温吞的憨厚。
他站在那里,看着弟弟疯跑,脸上挂着无奈又温和的笑意。
朱常澍跑了几圈,终于停下来,凑到朱常洛跟前,小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用手肘捅了捅哥哥的腰:“大哥,听说咱们待会儿从这里回去,你还要去文华殿上课?”
朱常洛一听“上课”二字,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瞬间垮了下来,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愁苦。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嘴里发出苦恼的哀叹:“哎…六弟,你就别提了…”
他皱着小脸,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声音闷闷的,“一听到要去文华殿,我这脑袋瓜子就嗡嗡的,像塞了一团浆糊。那师傅在上面叽里哇啦地讲,什么‘礼者,天地之序也’…‘德者,性之端也’…我听着听着,眼前就冒星星,只觉得那字儿都在书本上跳舞,一个也抓不住…真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
他越说越沮丧,肩膀都耷拉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朱常澍看着哥哥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非但不同情,反而觉得有趣极了,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哈哈,大哥你真笨!我要是你,就装肚子疼!”
“装…装肚子疼?”
朱常洛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憨厚的脸上写满了认真思考的困惑。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还能装肚子疼呢,虽然不能天天装,但一个月装两次,不过分吧。
正在朱常洛思考这件事情的是否可行时,,一阵清脆的、带着怒气的女童声音如同银铃乍响,由远及近:“朱!常!澍——!”
话音未落,一道穿着鹅黄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的娇小身影已经旋风般冲到近前!
正是皇长女、皇后嫡出的长公主朱云舒,此刻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小脸气得通红。
她二话不说,冲到跟前,立马抬脚毫不客气地、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弟弟肉乎乎的小屁股上……
“哎哟!”朱常澍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幸好被旁边眼疾手快的魏忠贤扶住。
他捂着屁股,惊愕又委屈地回头:“姐!你干嘛踹我!”
“你又欺负四弟是不是?方才听儿妹妹讲你抢他手里的弹弓,还把他推得摔了一跤!”
她指着不远处正揉着膝盖、眼圈泛红的四皇子,小脸上满是怒意。
自己这弟弟啊,可是谁都不敢管,她就是去父皇母后那里待一会儿,一会儿没看着他,可又作妖欺负人了。
“我……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弹弓嘛!”
“看看需要把人推倒吗?”
“我还没有使劲呢,他就趴下了,他比我还大呢,就爱哭……二姐也是,爱告状……”
朱云舒听着自己弟弟狡辩,上前一步,作势还要敲他脑袋。
朱常澍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两步……
“快过去给四弟赔个不是……”
听到解决方案,朱常澍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去道歉了……
不远处的凉亭下,朱翊钧与皇后林素薇正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面前小几摆着清茶和几样精巧点心。
亭子四周垂着轻纱,既遮了些许阳光,又让亭内的人能清晰看到操场上的情景。
朱翊钧一身月白色常服,神情是难得的放松闲适,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
皇后林素薇则穿着家常的藕荷色宫装,她小腹微微隆起,端庄秀丽,眉目含笑,眼神温柔地落在远处几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们玩得多好。”林素薇轻声对朱翊钧道:“雨过天晴,人也清爽了。”
朱翊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啊,孩子们一转眼就要长大了,现在就老大一个人上学堂,天天嘴巴撅着,跑到母后那里诉苦,这要是以后,后面的孩子们一起上课,那就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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