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行长在宁波驿馆里面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大明万历十六年的十月、十一月,寒意悄无声息地渗透了江南。
杭州湾的风,裹挟着湿冷的潮气,变得刺骨。
庭院里原本苍翠的树木,叶子枯黄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驿馆提供的被褥,即使加厚了,也难抵那从青石板地面和雕花窗棂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意。
小西行长的心情,比这天气更加冰冷焦灼。
起初几日,他还能强作镇定,在驿馆中闭门不出,反复推敲那日张佳胤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转机或破绽。
他告诉自己,大明朝廷运转需要时间,耐心等待。
然而,五日过去了,毫无音讯。
十日过去了,依旧石沉大海。
小西行长坐不住了。
他第一次派人前往巡抚衙门询问:“请问张大人,天朝陛下可有旨意传回?我等何时能启程赴京?”
得到的回复客气而疏离:“大人奏本已按制上达天听。圣意难测,贵使安心等候便是。”
又过了五日,小西行长亲自前往巡抚衙门求见。
张佳胤并未见他,只让一名书办出来传话:“大人公务繁忙。贵使之事,朝廷自有章程,请勿急躁,安心在驿馆休养。”
时间滑入了十一月。
跑出来这马上小半年了,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啊。
这个时候的小西行长是着急的。
寒意更甚,天空时常是铅灰色的,偶尔飘下冰冷的雨丝。
小西行长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再一次来到巡抚衙门,这一次,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维持往日的从容,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他在门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到一个品级不高的属官。
“大人!”小西行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急切,“敝使已在驿馆恭候近月余!不知天朝陛下……可曾有旨意下来?我等何时能得蒙召见?关白殿下翘首以盼,东海局势瞬息万变,实在耽误不得啊!”
那属官面无表情,公式化地拱了拱手:“贵使勿急。文书往来自有程限。大人之奏疏早已送达京师,想必此刻正在内阁票拟,或已呈送御览。陛下日理万机,何时批复,非下官所能知。贵使且再安心等候几日,一有消息,衙门自会立刻知会贵使。”
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官腔。
“可是……”小西行长还想再问。
“送客。”属官已转身向内走去,不再理会。
小西行长僵立在巡抚衙门那高大森严的门楼之下,深秋的冷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吴服下摆上。
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近两个月了!连皇帝是否看到奏疏都不知道!更遑论召见!
他仿佛看到关白殿下在京都等待消息时越来越阴沉的面容,看到岛津、长宗我部那些叛逆在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下愈发嚣张的气焰……而自己,带着使命而来,原本想着能够顺风顺水,谁知竟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他这一趟,难道真要白跑了?
原本倭国内的丰臣秀吉觉得,自己派出了使臣前往大明,走私的事情会减少很多,谁知道小西行长到了大明朝后,这个事情非但没有被遏制,反而规模更大了。
多少有些弄巧成拙。
佐佐木家,都搞到了三十门西洋炮……正张罗着反攻呢。
大明商人从国内搞不到火器,可不代表他们在其他人的手中搞不到,大明的商人不是火器的制造商,但却是搬运工。
特别是小西行长来到大明,与巡抚大人交谈之时,多有不快的事情传了出来,随后,巡抚衙门也没有针对这事情发什么府令,所有的商人都清楚,巡抚衙门不想管这件事情。
不管,就代表着纵容。
很多商号都做起了代购,这也是为何,倭国内部的反抗势力得到的军需物资比之前多了许多。
当然,在此时,这也只是民间商号自发的行为,官方是不会承认的。
最终,实在等不及的小西行长决定回国,再想办法,进入北京城。
小西行长当官之前,是个商人,他精通三国语言,朝鲜语,汉语,倭语。
跟朝鲜国的贸易额是最大的。
而朝鲜国王李昖知道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在他麾下的商号得知的。
他让岛津在杭州等待巡抚衙门的消息,而后自己拿着文书,返回了倭国……
初冬,寒潮席卷了东瀛列岛。
当小西行长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满心冰冷的挫败感,终于踏上堺港的土地时,他感觉倭国的风似乎比宁波的更加刺骨凛冽。
没有片刻停留,他立刻换乘快马,昼夜兼程,直奔那座象征着倭国无上权势的巨城——大阪城。
此时的丰臣秀吉,早已搬离了京都聚乐第的浮华,坐镇于他倾尽国力、耗费无数民脂民膏打造的天下第一坚城——大阪城的天守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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