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皇帝摆驾长春宫。
原本他只是借机发泄一下对巴林部的不满,但是骂着骂着真的开始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傅清用最小的代价为大清减除了西南边陲的巨大隐患,避免西南再起烽烟,遏制了准噶尔的野心,此功无可争议。偏偏在他的周年,宫里有个妃子给他妹妹送去一对细究起来有兄丧妹殉之意的大阿福。
这事若是传到富察氏那儿……
他想了一下,根本不敢想,只好先来找皇后,看看她的态度。
好在皇后只说若不是皇上说出,她都不知道大阿福有这个意思,再说颖贵人和她素无怨仇,想来并没有膈应她的意思,纯贵妃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恶念了。
皇帝这才略放了心,夸了两句皇后识大体,不会以恶意揣测旁人。
皇后恭敬道:“皇上圣恩浩荡,听璟瑟说前儿还让额驸袭爵,臣妾只有感激皇上而已。”
皇帝一提到封爵的事情就烦,重重叹了口气,道:“这色布腾巴勒珠尔是咱们的女婿,朕当然要抬举。只是和婉公主的额驸,还不知怎么样呢。”
皇后正色道:“皇上,臣妾不懂前朝的事情,可是和婉公主不是您亲生的女儿,对待她和额驸就更要小心周到,否则容易彼此落了嫌隙,慎贵妃、和亲王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皇帝道:“朕何尝不知,只是和硕额驸是个庶长子,巴林王妃这回若是生下嫡子,却仍让庶长子袭爵……”
皇后道:“皇上,要说嫡长,那璟瑟的额驸不但是庶出,上边还有几个哥哥,既不嫡也不长,那不也……”
皇帝沉思起来,皇后这话有理,真要说起来,色布腾巴勒珠尔比和婉公主的额驸还不占优势,可是科尔沁都接受了色布腾巴勒珠尔为世子的事实,巴林部却还在拖延,现在皇后这一说,他倒是觉得巴林部有些拿乔的意思了。
科尔沁部比巴林部更加占地广阔、富庶强大,和皇家的联系也更加紧密,顺治爷还娶过两任科尔沁的皇后呢,巴林部难道觉得他们比科尔沁部更特殊吗?
他想着,又听皇后道:“臣妾不懂政务,不过也读了些儒家义理,这所谓嫡长,是周公旦制礼作乐,规定天子、诸侯、卿大夫代代世袭,天子之嫡长子继承天子之位,庶子则继承小宗,成为诸侯,以此类推,直到士人。
这些条框纲常,说白了,是周天子要把江山传得稳当,避免诸子争权夺利,乃至危害社稷,涂炭生灵,而不是让人互相比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现下江山社稷在皇上之手,您就是最大的纲常,额驸都是您的女婿,在民间女婿就是半个儿,他们继承了部落和爵位,臣妾不知道这有什么不稳当的。”
皇帝沉吟,由额驸掌控蒙古诸部,当然比不熟悉的人掌控蒙古诸部来得放心:“皇后这话有理。这一点家事,难道朕还不能做主么?”
一个月后,宗人府。
巴林王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履亲王允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招呼道:“王爷,这是上好的龙井,请尝尝吧。”
巴林王立刻端起茶杯也啜了一口。
陪坐一旁的永璜轻笑:“看来您喝得惯清茶。”
巴林王赔笑道:“安王说笑了,到了京中,当然客随主便。”
巴林王说着,放下茶盏,让仆从拿来一个锦盒,亲自打开,从中取出一枚金嵌翡翠扳指,道:“请王爷看看,这是巴林部的信物,上面雕刻的是巴林部的标志,我先祖孛端察儿饲养,用以捕猎的雏鹰。小王此次来,就是要将这枚戒指,传给小王的长子,愿他能够继承巴林部的荣光。”
允裪接过去看看,捋须道:“好,好。这和婉公主,是和亲王的女儿,从小抱入宫由皇上养着,和亲王,从小就和本王亲近。本王的嗣孙,又是皇上的四阿哥,也就是和婉公主的兄弟。这样的亲上加亲,和婉公主的额驸成了下一任巴林王,就更圆满了。”
永璜道:“是啊,小王小时候也让和亲王养了半年,与和婉公主也是亲厚。不过巴林王,咱们把这事定了,王妃和您的岳家,不会不高兴吧。毕竟王妃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儿,就是嫡子,又是颖娘娘的亲弟弟……”
巴林王汗都要滴下来了,心中暗暗埋怨,王妃从前凭着自己是抗准功臣、一等台吉璘瞻的表亲,骄纵暴悍,如今皇家明着要捧尚公主的庶长子为下任巴林王,她却因怀了身孕,有望生下嫡子,便要逼着自己和皇家对着干。
简直笑话!巴林部上一次和爱新觉罗家对着干,还是后金天命十一年私自违背盟约与前明讲和,结果被努尔哈赤和察哈尔的林丹汗两面夹击,台吉囊努克被斩杀、牧场全数被焚毁。现在的清国,和当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难道要为了那个悍妇的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能不能生下的孩子惹怒大清吗?
他心下不免有些嘲讽之意,王妃从前对妾室和几个庶出子女百般苛待,如今庶长子长大成人,娶了公主,璘瞻却早已与王妃这一支疏远,她这般反对庶长子袭爵,分明就是害怕庶长子一朝得势报复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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