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结成硬块,我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护士刚给我调整完导流管,金属支架磕在护栏上发出刺耳声响。窗外阴云密布,雨点砸在玻璃上的闷响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田琪你个扫把星!"尖锐的咒骂穿透雨幕撞进病房,我脊背瞬间绷紧。床头柜上婴儿监护仪的红光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那是昨晚被推进产房前,婆婆死死攥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生个儿子,咱老林家三代单传就靠你了。"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我的伤口猛地抽搐。穿绛红唐装的婆婆攥着包铜烟杆闯进来,烟灰簌簌落在雪白床单上。公公紧随其后,藏青色夹克肩头还沾着泥点。"你们单位怎么回事?女员工生个孩子还要请二十八天假?"公公的怒吼让我床边的婴儿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
我攥紧被角,哺乳衣领口下渗出的冷汗浸透内衬。助产士早晨来换药时说过,剖宫产伤口至少要平躺六小时。可他们像嗅到腐肉的秃鹫般逼近来,婆婆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掀开我盖在腹部的绒毯。尖锐的疼痛从手术切口窜上天灵盖,我浑身肌肉瞬间绷如铁。
"瞧瞧这奶子耷拉的,难怪生不出带把的。"婆婆的烟杆重重戳在我锁骨凹陷处,冰凉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本能地伸手去挡,却被公公揪住手腕。"林家花了二十万彩礼娶你进门,就给你吃这种苦?"他带着烟味的吐息喷在我耳畔,窗外炸响的惊雷让他惊跳起来。
监护仪突然疯狂报警,红色警示灯在墙面投下蛛网状光斑。我趁机翻身向内,却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却听见婆婆在尖叫:"这纹样!是林家的传家宝青花瓷!"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当我缓过神转头,看见婆婆正对着我后背指指点点。晨曦穿透云层,我睡裙肩带处的苏绣缠枝莲纹在光晕中泛着幽幽青蓝——这是林奶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绣给我的陪嫁。
"还不快把奶/头擦干净!"婆婆的咒骂混在婴儿啼哭里炸响。我触电般缩回手,这才发现护士不知何时撤走了镇痛泵。后腰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额角冷汗浸湿的碎发黏在脖颈,我望着窗玻璃倒影里苍白的自己,突然想起三天前签手术同意书时,护士递来镇痛泵时意味深长的眼神。
"妈!您这是做什么!"小姑子的声音惊飞窗外麻雀。我勉强撑起上身,看见十八岁的小姑子林小雨抱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闯进来。那是被撕碎的哺乳巾,碎布里掉出半本烫金相册。
暴雨拍打着窗棂,我盯着飘落在婆婆脚边的旧照片——穿碎花裙的少女在青石巷口回眸浅笑,腕间银镯闪着冷光。婆婆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烟杆落地,在水磨石地面敲出清脆回响。
"这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陪护椅。公公突然抢过相册撕扯起来,纸页撕裂声里,无数个年轻姑娘的面孔天女散花般散落。我认出其中几个是我从小到大的闺蜜合影,更多则是陌生的面孔。
"原来是你偷了我们林家的传家宝!"婆婆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我后背的冷汗瞬间凝固,想起产房外婆婆反复念叨的物件——那枚据说林家世代相传的翡翠镯子,本该在孩子满月礼上作为信物。
"妈,这不可能!"表姐带着哭腔冲进来,她怀中的婴儿正吮吸着她胸前的乳头,"这孩子才三个月大......"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我床头柜上的奶瓶,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们错怪她了!"小姑子蹲在地上,从婆婆脚下捡起半张被撕碎的信笺,"这上面写着的捐赠日期是五年前,那时候田颖还没出生啊!"她颤抖的手指向相册最后几页——每张照片背面都标记着日期与捐赠编号。
我望着碎片中若隐若现的档案袋编号,突然想起婚前体检时的异常。那次医生问我是否同意骨髓配型,我以为是常规检查,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够了!都给我住口!"公公怒吼着举起手,却在看清照片上的医院公章后颓然放下。他浑浊的眼珠转向窗外,雨势渐歇,一缕阳光从云隙间穿透而来。
我靠回床头,疼痛提醒我还躺在产床上。但此刻,一种莫名的轻松在心底蔓延。"其实我早该猜到的,"我轻声开口,声音虚弱但坚定,"小雨她......她不是我表妹的女儿吗?"
此话一出,房间瞬间鸦雀无声。雨后的清新空气透过窗缝钻进来,带走部分压抑。婆婆脸色铁青地僵在原地,公公的烟杆从指间滑落,小姑子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林奶奶,这个在家族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杵着拐杖走了进来。她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我脸上。"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让我这把老骨头操碎了心。"她冷哼一声,"都给我坐下,我来说清楚。"
在林奶奶平静的叙述中,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十五年前,林家收养了走失的女婴,对外宣称是亲戚家的女儿。十八年前,真正的林家血脉在医院被调换,而我,就是那个被抱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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