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蜂蜜，慢慢淌过整片蒲公英草地。小刺猬阿栗蜷缩在最大的那朵蒲公英下，爪子数着绒毛顶端的银斑——那是月光留下的吻痕。
“明天风会来吗？”他对着花盘轻声问。蒲公英的绒毛轻轻颤动，像是在叹气。
阿栗的背上扎着颗特别的种子，灰扑扑的，比别的种子小一圈，边缘还缺了个角。三天前它从风里跌下来，正好落在阿栗背上的刺丛里，怎么也弄不下来。
“我叫小羽。”那天种子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得像蛛丝，“本来该跟着风去山那边的。”
阿栗晃了晃背：“山那边有什么？”
“有会发光的蒲公英，”小羽的声音亮了些，“妈妈说，它们的根扎在星星的碎片里，到了夜里，绒毛会变成小灯笼。”
从那天起，阿栗每天都盼着起风。可夏日的午后总是静悄悄的，连草叶都懒得摇晃。蒲公英们的绒毛渐渐变得沉甸甸的，像装满了阳光的小口袋。
“再等下去，我的绒毛会发霉的。”小羽的声音越来越低，“去年有颗种子没能及时出发，最后烂在了泥土里，连名字都没人记得。”
阿栗摸了摸背上的刺，忽然想起奶奶说过，东边的山谷里住着风精灵。“我带你去找风。”他笃定地说。
黄昏时分，阿栗背着小羽钻进了灌木丛。露水打湿了他的鼻尖，草叶在他肚皮上划出痒丝丝的痕迹。小羽紧紧抓住一根刺：“会不会遇到狐狸？妈妈说狐狸的尾巴会卷走种子。”
“我见过狐狸洗澡，”阿栗压低声音，“他怕毛毛虫，上次一条青虫爬过，他吓得掉进了泥坑。”
小羽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抖落的露珠。
穿过带刺的藤蔓时，阿栗不小心蹭到了石头，背上的刺卡进了裂缝里。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听见小羽惊呼：“看！萤火虫！”
绿色的光点从草叶间浮起来，像撒落的星星。有只萤火虫停在小羽的绒毛上，翅膀一闪一闪的。“你的绒毛上有月光的味道。”萤火虫说，“风精灵最喜欢收集带月光的东西。”
他们跟着萤火虫来到山谷口，那里长着棵歪脖子树，树洞里飘出银蓝色的光。阿栗刚要开口，一团旋风突然卷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转儿。
“是谁在吵？”旋风里传出清脆的声音，像碎冰碰撞。风精灵从旋风里站定，她穿着由蒲公英绒毛织成的裙子，头发是透明的丝线，手里握着根芦苇做的笛子。
“请您送小羽去山那边。”阿栗鼓起勇气。
风精灵歪着头打量小羽：“你的绒毛不够饱满，飞不了那么远。”
小羽的绒毛蔫了下去：“我是不是注定要烂在泥土里？”
风精灵吹了声口哨，旋风卷起一片蒲公英绒毛。那些绒毛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地落回原地。“你看，没有足够的力气，怎么能对抗地心引力？”
阿栗忽然想起什么，他跑到最近的蒲公英丛，摘下一朵最大的绒毛球，小心翼翼地盖在小羽身上。“这样就够饱满了。”他认真地说。
风精灵的眼睛亮了：“你知道吗？去年有只兔子为了救落水的种子，自己差点被冲走。后来风把那颗种子送到了云上面。”她举起芦苇笛，吹出一串轻快的调子。
风来了。不是旋风，是温柔的风，像妈妈的手拂过脸颊。阿栗感觉背上一轻，小羽的声音乘着风飘过来：“阿栗！等我到了山那边，就让发光的蒲公英朝这边眨眼睛！”
他抬头望去，小羽裹着那朵蒲公英绒毛，像乘着小伞，渐渐融进月光里。风精灵的笛声还在继续，草叶们跟着节奏轻轻摇晃，所有的蒲公英都扬起了绒毛，像是在为小羽送行。
阿栗坐在草地上，看着天边的星星。忽然，山的方向闪过一点微弱的光，接着又是一点，像两颗眨动的眼睛。
“是小羽！”他蹦起来，朝着山的方向用力挥手。
风精灵收起笛子：“明年春天，会有颗蒲公英种子落在你家门口。”她眨了眨眼，“说不定，它会带来山那边的故事。”
夜色越来越浓，阿栗躺在蒲公英丛里，肚皮对着月亮。他梦见自己背上长满了发光的绒毛，跟着小羽飞过山岗，那些会发光的蒲公英把夜空照得像白天一样亮，每朵花里都藏着一个名字。
露水再次打湿草地时，阿栗的背上还留着小羽抓过的痕迹。他知道，等到明年蒲公英开花的时候，风会带来新的约定。而此刻，山那边的光还在明明灭灭，像一封写在夜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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