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慧十几年的人生当中，在演讲比赛上发生的意外算是其中最严重的，在一个市有头有脸的人面前丢脸，回到家后哭了好几天。
父母指责她不够镇定，对待大场面的突发情况处理不够好，明明最需要的是安慰，却被一连串的不够压得更加难过。
害怕学校的同学笑话，害怕别人说她连大队的人都比不上，跟她闹出的哄堂大笑相比林麦秋还拿了一等奖。
向慧站在一旁一直冷着脸不出声，她父母脸上异常热情的笑容僵住了。
她爸转身严肃的看着她的眼睛，“你怎么了？不就是来晚了没分到你满意的床位，要这样跟爸妈生气，连跟同学打招呼都不肯？”
向慧妈妈嘴角拉平，非常严肃，“你这样是不对的，非常没有礼貌，马上跟同学道歉。”
向慧握紧拳头脸憋的通红，但就是不肯说话，秀莲赶紧出声，“她们以后都是同学，有的是机会相处，上次见面都过去多久了孩子可能现在不好意思。”
一般人家别人给个台阶自己就顺着下了，可她的父母却好像没听懂一般，她妈妈突然伸手拉她，动作虽然没有很重，可透露着一股不容拒绝。
“爸妈跟你说话呢，你现在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吗？非常没有礼貌，不仅是对你的同学，对我们也是。
现在，我再跟你强调一遍，跟同学道歉。”
农村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去劝架，一般是站在他们中间试图把人拉开，秀莲想去拉向慧妈妈的胳膊，“孩子刚开学呢，对学校里的东西都陌生，从今天开始就要住校了，咱们当家长的这个时候——”
伸出的手被一直表现的很热情的向慧妈妈躲开，她明明眼睛在怒视着自己女儿，却好像还长了第三颗眼睛，躲的异常快，秀莲的手僵在原地话也顿住。
向慧爸爸，“不好意思，我们教育孩子。”
秀莲脸色讪讪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场面实在太尴尬，大麦原先坐在床上，低下头来伸手扣着床沿，二麦恨不得没有站在他们对面，就连秀莲脸皮这么厚的人都感觉到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硬生生逼着她看了一场能抠出几座房子的大戏，甚至自己还在里面演了一个角色。
宿舍里还有其他同学，她们的家长还在，瞬间大家立马开始找事做，似乎只要手里有活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明明门窗大开着，大家却呼吸不上来。
处在同一空间的其他人都这么尴尬，更别说当事人了。
向慧原先还握紧拳头一脸倔强，到后来被父母的眼神盯到眼睛都红了。
“……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低若蚊蝇的三个字终于从她嘴里吐出，不过由于宿舍太过安静，大家还是听得很清楚。
“你跟谁说对不起？不要模糊。”
向慧强忍着泪花转向二麦，“……林麦秋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应该朝你发火。”
二麦跟她一样，双手紧握指甲掐在掌心，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点头，“……没关系……不对，你不用跟我道歉。”
向慧说完话后就一直低着头，她爸爸脸上又挤出笑容，“误会说开了就好，这个宿舍就你们俩是同一个公社的，以后也能一起回家，好好相处。”
食堂还没有开门，中午秀莲斥巨资带着全家去市里找了家看着消费不贵的国营饭店，她后面一直很沉默，二麦庆幸还好跑出来的快，都不想在宿舍里待下去。
明明应该尴尬的是他们，可她的脚差点把新鞋扣烂。
毛三跟三麦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她们不说话是因为二麦今晚要在学校住了。
三麦难过的眼眶都红了，“二姐你什么时候能回家，难道要一直在这儿？有财公明天会拿鱼回来，你在这就吃不上了……”
一想到以后好久都见不到二姐三麦就难过，更要命的是大姐明年可能也跟二姐一样，那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从小到大他们仨都在一起，三麦没想过要跟姐姐分开，哭的稀里哗啦眼眶红红的，饭都顾不上吃，一脸鼻涕眼泪。
毛三的眼眶也红红的，明明只是上个学，他却有一种女儿长大了要离家的感觉，跟嫁女儿的感受差不多。
一桌子两个人都双眼通红看着二麦，秀莲也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把筷子拍到桌上。
“现在赶紧吃饭，这么多人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说完把桌上的鸡腿夹到二麦碗里，“来，你多吃点，以后在学校就没好东西吃了。”
二麦其实心里也酸酸的，她也是第一次离家，低下头来看着碗里黄色的鸡腿。
上学是好事，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秀莲为了转移大家的思绪，同时也是感慨，“向慧是个好的，就是她爸妈——哎，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给她留点脸面。”
像她闺女脸皮这么厚，她都不在外人面前批评过闺女，家里又不是不能说。
原先秀莲还存着让二麦跟向慧当好朋友的想法，经过今天这事也歇下了。
“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一直等快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他们才依依不舍从学校走，三麦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响起来，张着嘴巴跟跳上岸的鱼一样，哭的都能看见喉咙。
秀莲挽着大麦的手，催促她赶紧进去，“家里都好好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赶紧进去吧，妈给你的粮票别省，该花就得花。”
毛三从上个月开始挣的私活也都给秀莲了，不过还是让他偷偷藏了3块钱，在刚刚就已经塞到二麦手里，“打肉菜吃”
“……我知道”
二麦也使劲挥手，直到他们拐了一个弯不见了，又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宿舍。
整个宿舍的气氛都格外低落，大家也没心思认识新同学互相了解，天一黑躲回被窝里咬着被子默默哭泣，长这么大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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