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病房门被轻轻叩响。林小曼站在门口,白衬衫配藏蓝背带裙,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怀里抱着几本书和一束用报纸包着的栀子花。八十年代典型的清纯打扮,却让江桃后背绷直。
“师妹,阿姨。”她声音清脆得像晨间广播,走到床边将花放在柜子上,“路上看到卖花的,想着病房里该有些生气。”
江桃注意到那几本书是《舞蹈基础》和《芭蕾技巧》,书脊都有频繁翻阅的痕迹。林小曼顺着她的目光,主动解释:“带了点闲书给师妹解闷,都是最近新出的教材。”
“有心了。”江桃不动声色地将保温桶往女儿那边推了推,“兰雪刚喝上汤,你们小姑娘聊,我去打点热水。”
在走廊尽头的水房,江桃故意磨蹭了一会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林小曼俯身在顾兰雪耳边说着什么,女儿的表情变得僵硬。当她推门回去时,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师妹恢复得真快。”林小曼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辫梢,“医生说什么时候能下地?”
江桃拿起热水瓶给女儿添水:“伤筋动骨一百天,急不得。”
“那下个月的选拔赛……”林小曼的眼睛在说到“选拔赛”时亮得异常。
“会参加的。”江桃把搪瓷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惊得林小曼一颤,“医生说了,好好养着不会留病根。”
林小曼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挂上甜笑:“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她突然收住话头,转而从书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这是我抄的几段训练要领,师妹养伤期间可以参考。”
江桃接过那张信笺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训练方法,有些动作明显不适合伤者练习。她抬眼直视林小曼:“这些动作,现在练不合适吧?”
“阿姨不懂舞蹈,”林小曼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真正优秀的舞者,”江桃慢慢折起信纸,“不会急着在伤未愈时就训练,更不会……”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兰雪打石膏的腿,“让别人冒险。”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曼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我突然想起还有排练,先走了。”她匆匆抓起一本书就往外冲,差点撞翻护士推着的药车。
顾兰雪长舒一口气:“妈妈,你太直接了……”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江桃坐到床边。
女儿咬着下唇:“她问……问我有没有看清当时是谁拧松了高台的螺丝。”
江桃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她说听见袁老师和别人议论,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顾兰雪困惑地皱眉,“可当时排练厅只有我们几个学员……”
江桃突然注意到床头挂着的病历卡有被翻动的痕迹——原本夹在铁夹子第二页的检查报告,现在露了一角在外面。病人的所有信息都记录在纸质病历上,就挂在床头供医生查阅。
“她动过你的病历?”江桃迅速翻看检查报告,在“预后评估”一栏,医生用红笔标注着“建议休养六周”。
顾兰雪也愣住了:“难怪她一直问我什么时候能训练……”
江桃的手攥紧了病历本。在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年代,这种纸质记录是最直接的证据。而现在,有人显然在窥探女儿的康复进度。
“兰雪,”她严肃地按住女儿的肩膀,“从现在起,除了医生和妈妈,别跟任何人说你的伤情。特别是……”她看了眼门口,“林小曼再来,就说疼得厉害,恢复得慢。”
傍晚,江桃收拾保温桶准备回家时,在护士站听见两个护士闲聊:“下午有个穿蓝裙子的姑娘,非要看3床的病历,说是姐姐……”
江桃的心沉了下去。她绕到医院后门的公用电话亭,塞进一枚五分硬币,拨通了厂子办公室的电话。
“老马,是我,江桃。”她压低声音,“明天我暂时不去厂里了……对,兰雪这边需要人照顾……”
清晨六点,江桃已经等在华山医院中医科门外的长椅上。灰蓝色的确良衬衫,藏青色涤纶长裤,再配上从厂里借来的劳保手套和口罩——这是她精心准备的“清洁工”装扮。长椅另一端坐着几个等候看病的老人,没人多看她一眼。
诊室门开了,一位白发如银的老者站在门口。徐大夫,沪市中医骨伤科泰斗,据说能通过摸骨判断出二十年前的旧伤。江桃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网兜里装着的两瓶麦乳精。
“徐大夫,我女儿……”
“进来吧。”老人声音沙哑却有力,“病历带了吗?”
江桃赶紧掏出顾兰雪的病历本。徐大夫的诊室不大,靠墙的药柜里摆满青花瓷罐,浓郁的药香让人想起深山老林。墙上挂着年历和一幅“大医精诚”的书法。
徐大夫戴上老花镜,仔细翻看病历上的X光片和检查报告。突然,他抬头问道:“你女儿是怎么摔的?”
“说是从高台上排练时失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