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阴冷与霉腐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浸透了赵明的骨髓。后背的鞭伤在《混沌镇狱诀》的诡异运转下,表层血肉已勉强结痂,覆盖在纵横交错的暗红疤痕之下。但这表面的愈合,掩盖不了内里的剧变与更深沉的痛楚。
那些从伤口深处、紧贴着骨骼生长出来的黑色晶簇,并未停止。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荆棘,在血肉与骨骼的夹缝里,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分叉、增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每一次肌肉的牵动,甚至只是心脏的搏动,都会引发晶簇与周围组织、神经末梢的摩擦与挤压。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并非皮开肉绽的尖锐,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带着锯齿的金属丝线,在体内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反复刮擦、穿刺。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晶簇似乎与他丹田内蛰伏的混沌气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每当混沌气因他情绪波动而稍显活跃时,后背那些晶簇便会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震颤,仿佛在呼应,又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呃……” 赵明扶着冰冷的石墙,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带来一阵阵令他眼前发黑的、深入骨髓的酸麻剧痛。他穿着杂役弟子最普通的灰布短褐,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旧袍子,试图遮掩后背那异常僵硬、甚至微微凸起的轮廓。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积满灰尘的石阶上。他刻意佝偻着背,步履蹒跚,脸上挤出一副因伤病而痛苦不堪的神情,走向那座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在仙宫一角的古老建筑——**藏书阁**。
这里是知识的坟场,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暂时避开墨渊爪牙视线的避难所。看守这里的老执事风伯,是仙宫里有名的“活死人”。据说在阁中枯坐了近百年,修为停滞,形容枯槁,一双老眼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对阁外的一切纷争都漠不关心。只有偶尔有弟子缴纳仙晶换取进入更深层区域的机会时,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才会短暂地亮一下,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的一跳。
推开那扇沉重、布满虫蛀痕迹的乌木大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灰尘、墨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光线异常昏暗,只有高处的几扇狭小琉璃窗透进几缕稀薄的日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如同金色尘埃般的微粒。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矗立在无边的幽暗中,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深处,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材质的书卷、玉简、兽皮卷轴,许多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其间无声地编织着岁月的罗网。
阁内空旷寂静,只有赵明自己压抑的喘息声和脚步在积尘地板上拖出的沙沙声。空气冰冷而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他穿过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迷宫,目标明确地走向藏书阁最深处、靠近一面巨大石墙的角落。那里光线最为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油将尽的青铜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
油灯旁,一张布满裂纹的乌木条案后,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便是风伯。
他整个人几乎陷在一张宽大的、同样布满灰尘的藤椅里。身上是一件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袍子,干枯如柴的手掌交叠着放在腿上,指甲缝里满是黑泥。头发稀疏灰白,如同乱草般纠结在头顶。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和漠然的痕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如同两口枯竭的死井,映不出任何光亮。他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赵明走到条案前,停下脚步。动作牵扯到后背的晶簇,又是一阵钻心的酸麻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声压抑的痛哼,似乎终于惊动了那尊“泥塑”。
风伯那耷拉着的眼皮极其缓慢地向上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转动了一下,如同生锈的轴承,极其迟钝地聚焦在赵明苍白痛苦的脸上。那眼神空洞、麻木,带着一种对世间万物都了无生趣的漠然。
“何事?” 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风箱的抽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赵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后背传来的不适和心中的忐忑。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的虚弱和讨好:“风…风伯执事,弟子赵明…前几日看守洗仙池受了些寒气,又…又犯了旧疾,身子实在不适,想在阁中清净处…找个角落歇息半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说着,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右手,极其隐蔽地探出。借着身体前倾的遮挡,将紧握在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有些温润的十粒东西,迅速塞进了风伯那双枯槁、布满老茧、如同树根般交叠放在腿上的手掌中。
入手冰凉、坚硬、带着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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