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的公路蜿蜒似蛇,十二辆油罐车组成的钢铁长龙碾碎满地月光。
祁梦蝶蜷在倒数第三辆驾驶舱里,指甲深深掐进账簿皮质封面,轮胎每转动一圈都像碾过她紧绷的神经。
“通行证。”周云帆突然出声,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后。
后视镜里映出他易容后的沧桑面容,唯有眼眸还蓄着寒星般的光。
前方三百米处,三道探照灯如同巨兽獠牙刺破黑暗。
祁梦蝶摸出证件时碰到他递来的薄荷糖,锡纸在掌心发出细碎声响——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副驾驶座下藏着微型发报机,此刻正随着车辆颠簸轻叩她的脚踝。
“停车检查!”铁丝网后的哨兵扬起枪栓。
胡参谋的金丝眼镜在强光下泛着冷芒,他身后的沙袋掩体后,五挺机枪呈扇形排开。
祁梦蝶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宫殿里悬浮的物资编号开始旋转。
当胡参谋的皮靴踏上车踏板时,她脑海中突然炸开香港糖纸上的虹吸原理图,那些弯曲的管道与眼前油罐车的装载清单完美重叠。
“磺胺类药物二十箱,批号SY - 4673。”她抢先开口,指尖在账簿封皮划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这批货要在明早六点前送到仁济医院。”夜风掀起她鬓角碎发,露出耳后伪造的护士学校刺青。
胡参谋的钢笔在登记簿上停顿两秒,枪口状的表盘折射出诡异蓝光。
他突然俯身逼近:“第七运输队的随车医生,上周三应该见过张院长吧?”
冷汗顺着祁梦蝶脊背滑落。
记忆宫殿轰然开启,泛黄的《申报》碎片在意识流中翻飞,她清晰看到三天前报纸中缝刊登的讣告——仁济医院张院长已于五天前心脏病发去世。
“张院长从来不见凌晨送药的外人。”她扯下胸前护士徽章,金属边缘在胡参谋眼前晃出冷弧,“倒是您该换块表了,德国货的秒针从来不卡顿。”
机枪阵后传来扳机扣动的轻响,周云帆的右手悄然按在车门暗格。
当胡参谋的冷笑即将溢出嘴角时,祁梦蝶突然掀开账簿,某页夹着的教会医院饭票飘然落地——票根日期正好是张院长葬礼次日。
“放行!”胡参谋突然高喝,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卡车重新启动的瞬间,祁梦蝶瞥见他左手小指有道新鲜结痂,形状与账簿血迹标记的钢琴线勒痕完全吻合。
周云帆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车载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还有四十三公里就要抵达码头,但仪表盘下方渗出的汽油正在月光下蜿蜒成双头蛇信子。
当车队拐过第七个弯道时,祁梦蝶突然按住太阳穴——记忆宫殿的某面墙正在剥落,露出二十年前某份绝密档案里残缺的指纹图。
胡参谋的吉普车突然加速超到车队前方,尾灯在雾霭中猩红如血。
祁梦蝶的指尖触到周云帆藏在袖口的刀片,金属寒意让她想起三小时前那个染血的六芒星标记。
此刻账簿内页的物资编号开始诡异地重组,在颠簸中拼凑出某个民国政要的私密行程表。
油罐车碾过锈迹斑斑的禁行标志,祁梦蝶的指甲在账簿烫金纹路上压出月牙形凹痕。
胡参谋的金丝眼镜反光掠过车窗,她突然伸手按住周云帆正要拧开车门的手:"他握枪的虎口没有茧。"
卡车轰鸣声里,这句话像枚银针刺破凝固的夜。
周云帆的瞳孔微微收缩,瞥见后视镜里胡参谋正用左手扶眼镜——那截带着勒痕的小指正轻轻叩击枪套。
"张院长葬礼那天的暴雨,把圣约翰教堂的彩窗浇碎了两块。"祁梦蝶突然提高嗓音,指尖在布满划痕的仪表盘上敲出《马赛曲》的节拍。
胡参谋摸向警报器的手骤然僵住,他后颈的旧伤疤在探照灯下泛着青紫。
周云帆的喉结动了动,袖口刀片无声割断绑在换挡杆上的钢琴线。
当最后那声金属颤音消散在夜风里,祁梦蝶抓起染血的教会饭票拍在车窗:"要查证就去问徐嬷嬷,她每天凌晨四点十五分准时给停尸房换雏菊!"
胡参谋的嘴角抽搐着陷进阴影,枪套扣簧弹开的脆响被油罐车的汽笛吞没。
他忽然扯下胸前铜哨扔进路基,金属与碎石碰撞出凄厉的嘶鸣。
十二道车灯同时亮起时,祁梦蝶看见他军装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渗血形状正是六芒星缺失的最后一角。
车队冲破浓雾的刹那,周云帆撕下易容面具,苍白脸颊上浮着细密汗珠。
他抓过祁梦蝶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搏动节奏比车载发报机的摩尔斯电码还要紊乱:"下次别在汽油渗漏时玩火。"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前方五十米处的三岔路口如同恶魔的爪痕撕开旷野。
柏油路面上,两道新鲜车辙在暴雨冲刷下仍泛着诡异油光。
祁梦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宫殿里悬浮的上海地图被狂风掀得哗啦作响。
"左道有弹壳。"周云帆突然猛打方向盘,卡车擦着悬崖护栏蹿进右侧窄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