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得快死了,一夜连命都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缘故?
你倒是说话呀!
别只装傻,跟我笑,这可当不了什么。”
大家说着,来到厅上。薛姨妈也来了。
大家按顺序坐下吃饭。宝玉只用茶泡了半碗饭,敷衍了事。
不一会儿吃完,大家喝茶聊天,又随意玩笑。
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在园子里玩了一圈,大家采了些花草兜着,坐在花草堆里斗草。
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
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
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
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
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
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
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
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
荳官便说:“我有姐妹花。”
众人没了主意,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
荳官说:“从没听说有个夫妻蕙。”
香菱说道:
“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
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
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
荳官没得说了,便起身笑道:
“依你说,要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
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
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
香菱听了,红了脸,忙要起身拧他,笑骂道:
“我把你这个烂了嘴的小蹄子!
满嘴里胡言乱语。
等我起来打不死你这小蹄子!”
荳官见她要扑过来,哪容她起身,便忙连身将她压倒。
回头笑着央告蕊官等:
“你们来!
帮着我拧她这爱胡诌的嘴。”
两个人滚在草地下。
众人拍手笑说:
“了不得了!
那是一洼子水,可惜污了她的新裙子了。”
荳官回头看了一看,果见旁边有一汪积雨,香菱的半扇裙子都污湿了,自己不好意思,忙夺了手跑了。
众人笑个不住,怕香菱拿她们出气,也都哄笑一散。
香菱起身低头一瞧,那裙上犹滴滴点点流下绿水来。
正恨骂不绝,可巧宝玉见她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趣,忽见众人跑了,只剩了香菱一个低头弄裙,因问:
“怎么散了?”
香菱便说:
“我有一枝夫妻蕙,她们不知道,反说我瞎编,因此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弄脏了。”
宝玉笑道:
“你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
口内说,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内。
香菱道:
“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
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道:
“怎么就拖在泥里了?
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
香菱说道:
“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
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
宝玉跌脚叹道:
“若在你们家,一日糟蹋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
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她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她的心!
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知惜福呢。
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要说个没完。”
香菱听了这话,却像说到了心坎儿上,反倒喜欢起来了 ,因笑道:
“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都不和这一样的,若有一样,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
宝玉道:
“你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鞋面都要拖脏。
我有个主意:
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她因有孝,如今也不穿。
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
香菱笑着摇头说:
“不好,她们倘或听见了,倒不好。”
宝玉说道:
“这怕什么。
等她孝满了,她爱什么,难道不许你送她别的不成?
你若这样,还是你素日为人了?
况且不是瞒人的事,只管告诉宝姐姐也可,只不过怕姨妈老人家生气罢了。”
香菱想了一想有理,便点头笑道:
“就是这样罢了,别辜负了你的心。
我等着你,千万叫她亲自送来才好。”
宝玉听了,喜欢非常,答应了,忙忙的回来。
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
“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
因又想起上:
“日平儿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
一壁胡思乱想,来至房中,拉了袭人,细细告诉了她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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