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想起虚渊裂隙里那片混沌的荒原,想起光雨里碎成星屑的自己和湛风。
原来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束缚,而是被束缚久了,连挣扎的勇气都忘了。
日头西斜时,人群渐渐散去。
老修士背着剑往终南山方向去了,少女抱着丹经跑向主峰丹房,樵夫跟着一只银白灵鹿消失在山林里。
湛风站在山门前,望着他们各自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口发暖——那是世界意志在共鸣,是众生的选择正在重塑这片土地的脉络。
"该去看看愿池了。"郝悦轻轻扯他衣袖。
两人回到灵魂共鸣塔时,愿池里的纸笺已经多了一倍。
郝悦蹲在池边,指尖划过水面,一张沾着墨香的纸笺飘起来。
她刚要读取,纸笺却突然泛起金芒,上面的字迹在她眼前清晰展开:"如果没有天劫..."
后半句被水纹模糊了,像被突然截断的疑问。
郝悦抬头看向湛风,他也正望着她,眼底有同样的疑惑。
风从塔窗吹进来,卷起几片纸笺,其中一片飘到愿池中央,缓缓沉下时,水面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那是下一个故事的序章,正在涟漪里悄然生长。
愿池的晨雾还未散尽时,穿月白道袍的年轻修士已在塔前徘徊了三刻。
他袖中攥着的纸笺被掌心汗渍洇出褶皱,笔尖在"如果没有天劫"后停顿了十七次——最后一笔重重落下,"我们为何还要修行?"几个字几乎要刺破纸背。
"啪。"纸笺飘入池中瞬间,郝悦正捧着另一张写满"想种一片灵竹园"的纸笺。
她指尖忽然泛起暖光,那道带着刺刺的困惑感顺着愿池涟漪直撞进眉心。
发梢沾着的水珠突然凝住,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塔内层层叠叠的纸笺,落在塔门处那个攥着空笔、喉结不住滚动的青年身上。
"小友。"郝悦的声音像春风拂过竹梢。
青年浑身一震,转身时差点撞翻供纸笺的木案。
他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月白裙裾沾着愿池的幽蓝,发间插着支普通的木簪,却比化神修士的灵光更让人安心——喉结动了动:"郝...郝上仙?"
"叫我阿悦就好。"郝悦走到池边,指尖轻点水面,青年的纸笺立刻飘到她掌心。
纸背还留着他握笔时的温度,她抬头看他:"你总在卯时来后山采露淬剑,对吗?
我见过你——前天清晨,你为了接第一滴朝露,在青竹上趴了半个时辰。"
青年耳尖瞬间通红:"我...我叫陈砚,是上个月才引气入体的。"他低头盯着自己沾着竹汁的袖口,"以前总听长辈说,修行是为了抗天劫、证大道。
可现在...现在您和湛上仙说天劫没了,天地都自由了,那我每天早起练剑、半夜读经,到底是为了什么?"
郝悦没有立刻回答。
她望着陈砚腰间那柄缠着青竹枝的木剑——剑鞘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不欺"二字,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湛风在破庙用树枝教她画剑谱时,也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你昨天是不是在西坡救了只被兽潮困住的小狐狸?"她忽然问。
陈砚一怔:"那...那是应该的,那小狐狸眼睛特别亮..."
"你前天是不是把自己攒了三个月的灵米,全喂给了山下饿肚子的老黄狗?"
"那老黄狗总蹲在我家院门口..."
"你第一次引气入体那天,是不是对着月亮说了整整半夜的'我终于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了'?"
陈砚的耳尖红到脖颈,手指绞着道袍下摆:"我...我就是觉得..."
"修行从来不是为了对抗什么。"郝悦将纸笺轻轻按在他心口,"你救狐狸时的心跳,喂黄狗时的心疼,想保护重要之人时的滚烫,这些才是修行的根。
天劫会散,但你心里的火不会。"
陈砚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
他低头望着心口的纸笺,又抬头望向郝悦,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只是重重攥紧了腰间的木剑——剑鞘上的"不欺"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此时主峰方向传来清越的剑鸣。
郝悦抬眼望去,见湛风正站在新立起的碑前。
那碑通身素白,没有任何铭文,却让天地间的灵气都自发绕着它流转。
"阿风在等我。"郝悦对陈砚笑了笑,"去后山吧,你昨天救的小狐狸,今早带着它娘在竹丛里等你——它娘会教你怎么用竹露养剑。"
陈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对着她的方向郑重行了个礼。
这一礼没有任何修行者的规矩,却比最标准的稽首更滚烫。
主峰前的空地上,无字碑已在晨雾中显露出全貌。
湛风站在碑下,望着围过来的修士们——老修士的剑鞘擦得发亮,少女的丹经用红绳重新装订,樵夫的竹篓里多出几株灵草。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人身上的灵气波动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追求"厚重绵长",反而带着各自鲜明的印记:老修士的灵气里飘着松针香,少女的带着丹炉的暖意,樵夫的混着山林晨露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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