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喉咙，叶澜攥着发带的手背暴起青筋。
腕间军用通讯器还在持续发烫，萧寒影那句"张评审员女儿账户"的尾音仿佛凝成实体，和警报声一起扎进耳膜。
"所有能站起来的医护，两分钟内到急诊广场集合！"叶澜踹开消防通道的门，声带刮过铁锈似的疼。
楼下传来推车撞翻器械架的巨响，她摸到白大褂暗袋里的手术剪，突然想起三天前老太太攥着全家福发抖的手——那个把毕生积蓄缝进鞋垫的烈属，此刻或许正抱着陈小飞染血的胸牌。
急诊大厅的自动门卡在四十五度角抽搐，浓烈的有机溶剂味道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叶澜扯过转运床上的无菌单罩住面部，余光瞥见王副院长端着保温杯站在导诊台后，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枚生锈的硬币。
"重症监护室三个呼吸机正在检修。"王副院长用杯盖拨弄枸杞，"赵护士组刚出了注射事故，我认为他们需要心理评估。"
不锈钢托盘砸在分诊台上的回声惊飞窗外麻雀，叶澜摘掉护目镜，睫毛沾着不知谁的血："那就麻烦您把行政楼十八间空病房改成临时手术室——毕竟上个月采购的移动监护仪，现在还锁在您批准改造的荣誉陈列室里。"
运输直升机桨叶掀起的气流撞碎玻璃幕墙，第一个伤员抬进来时防护服还在冒烟。
叶澜按住那人颈动脉，指腹触到黏腻的灼伤膏药——是化工厂偷换廉价敷料的证据。
她突然理解萧寒影为什么要冒险截停那艘走私船，海上缉私队的枪声原来早为今夜埋好引线。
"叶医生！"赵护士抱着血浆袋踉跄撞到墙边，橡胶手套沾着碘伏和泪渍。
两小时前她误将肾上腺素当成麻醉剂，此刻瞳孔仍残留着生理盐水的反光。
叶澜扯断自己左胸的工牌链子塞进她掌心："去把太平间备用发电机接上手术室电路，路上要是害怕就掐着这个金属边——上个月你给烈士遗孤做心肺复苏的录像，现在还在军区培训系统首页。"
当第五个烧伤面积超过70%的伤员推进来时，王副院长终于摔了保温杯。
他指着被改成清创室的档案库房咆哮："这些剧毒化合物伤员必须立即转院！
评级审查..."
"审查组组长女儿在墨尔本赌场输掉三套学区房的时候，怎么不说转院？"叶澜咬断缝合线，抬头时无影灯在脸上投下森冷的光斑。
她踢开滚到脚边的杯盖，上面"年度先进管理者"的烫金字正在渗进血泊。
赵护士就是在这时撞开门的。
她脸上留着工牌掐出的红痕，身后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像某种笨拙的勇气："三号直升机有位孕妇需要紧急剖宫产，但产科医生都被派去参加管理培训了！"
叶澜抓起超声刀冲向停机坪，夜风卷着燃烧的聚乙烯味道灌满走廊。
她摸到白大褂内侧暗袋里硬质的金属盒——那是萧寒影上次出任务前塞给她的微型信号发射器，说好遇到死局就按红色按钮。
但此刻按在启动键上的却是沾着胎脂的手指。
当军用运输机舱门映出新生儿皱巴巴的脸，叶澜忽然听见通讯器传来加密频道的电流杂音。
云层之上，三架武装直升机正划开铅灰色天幕，航灯节奏是她教过萧寒影的摩斯密码。
"坚持。"蓝白条纹的襁褓里，新生儿抓住她染血的发带，"等爸爸把坏人藏的止疼药都换成糖豆。"
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撕扯着叶澜的白大褂，她抱紧襁褓退到廊柱后。
云层中武装直升机的探照灯突然转向，在地面投下交叉的光网。
萧寒影的黑色军靴碾过满地玻璃碴，军装前襟沾着未褪的海腥味。
"王院长。"他解枪套的动作惊飞檐角的鸽子，"您上个月签字的医疗器械采购单，和海关截获的走私船货单编号差三位数。"保温杯滚到墙角，枸杞在血泊里浮成细小的漩涡。
叶澜将新生儿交给助产士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萧寒影把配枪拍在分诊台上，枪身映出王副院长抽搐的嘴角："现在急诊科缺个搬氧气瓶的，您看是戴白手套还是戴防滑手套？"
赵护士第三次扎偏静脉时，手术灯突然暗了两度。
叶澜握住她发抖的手腕，带着针头刺入溃烂的伤口："去年洪灾时你冒雨抢出来的破伤风疫苗，救过这个战士的连长。"监护仪重新跳动的绿光里，赵护士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工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新生出的茧。
凌晨四点十七分，最后截肢患者的血压终于稳定。
叶澜靠在消防栓上啃压缩饼干，发现萧寒影的枪套里塞着半包孕妇钙片。
他正用匕首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垂到地上——是张评审员办公室窗外那棵树的品种。
"评审组今早的飞机改签了。"萧寒影把苹果切成小块，刀刃挑出氧化发黄的果核，"他们突然对基层医院信息化建设很感兴趣。"叶澜咽下混着铁锈味的饼干，想起昨夜被改成手术室的档案库房，智能病历系统正是王副院长去年否决的提案。
表彰电话打进来时，叶澜正在给最后两袋血浆贴标签。
听筒那头的掌声惊醒了趴在器械车上打盹的赵护士，她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核对药品批号，撞翻了萧寒影用来当烟灰缸的不锈钢托盘。
月光从破碎的玻璃幕墙斜射进来，叶澜在荣誉陈列室门口停住脚步。
崭新的移动监护仪外壳还蒙着防尘罩，映出走廊尽头晃动的影子。
王副院长握着电话缩在消防通道，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境外包装的止咳糖浆，瓶身生产日期与军区医院药房失窃的那批麻醉剂完全重合。
萧寒影的体温从背后笼罩过来，带着枪油和止血粉的气息。
他指尖拂过叶澜后颈的医用胶布，那里还粘着新生儿攥过的发带。"明天总后勤部的人要来修发电机。"他说话时喉结震动贴着她绷紧的肩胛，"听说他们最近在查耗材损耗率。"
太平间的备用灯突然熄灭，叶澜数着渐远的脚步声，直到王副院长的皮鞋声混进锅炉房的方向。
她转身时撞上萧寒影的战术腰带，上面新增的医疗剪卡扣硌着肋骨——正是她昨夜塞给赵护士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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