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落云城。
凌天推开雕花木窗,山雀正叼着沾露的紫阳花掠过。
束发的银扣不慎滑落,在妆台边弹跳两下,被绒尾尖轻轻卷住。
“当真不随我去?”
他将银扣系回剑袖,回首望向床榻。
杏子红的云锦被微微蠕动,钻出一个睡眼惺忪的美人尖。
九条狐尾虚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苏媚儿指尖勾着被角,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飞舟的床板硌得我腰疼……”
她翻了个身,青丝间的玉簪流苏扫过凌天手背。
“送药可以,不准被别的女人勾了去!”
凌天无奈一笑。
替她掖好被角时,袖口微沉——
一条狐尾虚影缠上来,尾尖勾着那枚温热的同心玉佩。
“早去早回。”
被团里闷声飘出一句,绒尾已缩回锦衾深处。
......
丹阁。
玄铁匾额在晨晖中流转着七彩丹霞,九层飞檐下悬挂的青铜药铃无风自鸣。
凌天刚踏过玄晶门槛,两尊丈余高的青铜药童便轰然跪地。
胸腔内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与檐角铜铃共振,合成苍劲古朴的《迎仙赋》。
青砖地面如活物般翻涌,载着他滑过百丈回廊。
左侧琉璃墙内,数百名青衣药侍正操纵浮空秤杆分拣药材,雪莲与朱果在天际划出虹桥。
右侧露天丹场腾起三十六道烟柱,赤膊壮汉们脚踏八卦阵,以肉身引动地火淬炼玄铁丹炉。
“贵客临门——”
药童拖长了唱喏。
会客厅的千年紫檀药柜自行拆解重组。
凌天落座的瞬间,椅背伸出八只雕花木手。
左手第三只斟茶时抖落三片雾隐茶叶,被右侧木手凌空截住。
第四只捧着药糕与金丝蜜枣争抢托盘,碎屑还未落地就被地面突然裂开的铜蟾蜍吞吃干净。
“砰!”
侧门被一团粉色云影撞开。
一个顶着乱糟糟及腰粉发的小姑娘蹦了进来,赤足上的银铃还缠着几根药草。
她踮脚去够柜顶的蜜饯罐,鹅黄裙摆扫落满地玉简。
“那个……需要帮忙吗?”
凌天话音未落,小姑娘已踩着药柜旋身跃起。
发间银针精准挑开罐口封印。
蜜饯雨点般砸下。
她张开嘴“啊呜”接住一颗,腮帮鼓鼓地转身:
";你就是师兄找的小白......咳,送药使者?";
“你是?”
凌天望着这个腮帮鼓成包子的粉发女童,袖中玉匣险些脱手。
“我——就——是——洛——云——裳——”
小姑娘拉长童音蹦上药柜,鹅黄裙摆扫落几卷《地火控灵术》。
她指尖突然燃起苍蓝丹火,映得粉瞳流转星芒:
“当年我比丹阳子师兄还高半头哩!”
“噗!”
蜜饯核精准地吐进三丈外的青铜蟾蜍口中。
洛云裳踩着自动铺展的鲛绡毯旋身:
“当年玄火宗的七煞焚天阵烤化了地脉,偏巧我修的是至阴水系功法。";
她突然扯开衣领。
脖颈处,冰晶状的肌肤下涌动着赤红火毒。
“寒玉聚魂丹只能暂时压制,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得换一种更强的丹药。”
“这不,都从一品吃到八品了。”
话音刚落。
凌天瞥见她腕间的银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
只见云裳蹦跳着撞开东侧药柜,捧出个冰雕的襁褓娃娃:
";瞧!这将是我十年后的模样,可爱吧?等缩成这般大小时......";
她突然将冰娃娃抛向半空,丹火轰地将其汽化。
“嘭!就剩团丹气啦!”
原来每条刻度都代表着一年光阴倒流。
凌天望着在丹柜间蹦跳的粉色身影,喉头忽然泛起涩意。
晨光透过琉璃窗,将她发间银针镀成金线。
那嬉笑着抛接冰娃娃的动作,此刻都像裹着糖衣的黄连。
甜在表象,苦入肺腑。
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同心玉佩。
暖玉,竟透出几分灼烫。
想当年,那位独战玄火宗七煞的洛云裳,该是何等飒爽英姿?
执掌丹阁,广袖翻飞间镇住暴走的地火灵脉……
而不是如今这般,踩着药柜偷蜜饯的孩童模样。
“喏,尝尝我新炼的雪魄糖!”
洛云裳突然将一颗冰晶球塞进他掌心。
寒气,刺得指尖发麻。
她踮脚去够药柜顶层的青釉罐。
腕间银镯叮当作响,十二道刻度泛着血似的暗红。
那是比任何言语都残酷的生命倒计时。
凌天突然注意到她赤足踩过的青砖,每步都绽开转瞬即逝的冰莲。
当最后一步冰莲凋零时,小姑娘转身露出虎牙:
“哭丧着脸作甚?我这不还能再享受十年美好时光吗?”
话音刚落。
洛云裳指尖的冰晶糖丸,突然碎裂。
细碎的冰渣,扑簌簌地落进青釉罐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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