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热闹的是晌午歇息时。
小媳妇们围着纳斯塔霞问东问西,孩子们在缝纫机底下钻来钻去。
有个胆大的丫头,偷偷踩了下踏板,吓得尖叫一声,逗得大伙直乐。
林川从山上打猎回来,远远就听见缝纫机的“哒哒”声。
他站在院门口,看着媳妇被围在中间,脸上带着他从没见过的光彩。
夕阳西下时,纳斯塔霞数了数今天的收获:
改了七件衣裳,做了三条裤子,还收了十六个工分。
这铁疙瘩,确实给上官屯带来了新气象。
以前纳鞋底熬得眼睛通红的老太太,现在也能踩着踏板做新衣裳了;
小媳妇们凑在一起,不是比谁家男人能干,而是比谁踩缝纫机的技术好;
连最顽固的老吴头都承认:“这新社员,比十个壮劳力还顶用!”
……
那天晌午,屯子里的狗突然全叫了起来。
老吴头正蹲在自家门槛上抽旱烟,眯着眼往大路上瞅。
五个穿蓝布衣裳的陌生人,三男两女,背着方方正正的行李卷,正跟着陈和平往屯里走。
打头的那个戴眼镜,镜片在太阳底下反着光,晃得人眼晕。
“这是干啥的?”老吴头捅了捅旁边的李满仓。
李满仓吐了口唾沫,把锄头往地上顿了顿:“谁知道呢,看着细皮嫩肉的,莫不是上头派来的技术员?”
五个陌生人走到晒谷场就停下了。
戴眼镜的从兜里掏出块白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动作让围观的老太太们直撇嘴。
屯里的汉子,哪个不是用袖子抹汗的?
陈和平敲了敲铁皮喇叭:“社员同志们,这是省里派来……派来……”
他卡壳了,转头问戴眼镜的,“你们是叫啥来着?”
“知识青年。”戴眼镜的扶了扶眼镜,“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晒谷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纳斯塔霞站在人群最后,悄悄打量着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
姑娘的蓝布褂子一个补丁都没有,手腕上还戴着块亮晶晶的手表。
那表针“咔嗒咔嗒”走动的声响,隔着一丈远都能听见。
“住哪儿啊?”张瘸子突然问。
陈和平挠挠头:“先住队部西屋吧。”
知青们跟着陈和平往队部走时,屯里的娃娃们远远跟着,既不敢靠近,又不舍得离开。
铁蛋捡了块土坷垃,想扔又不敢,最后只是用脚碾成了粉末。
晚上,周铁栓去给知青们送被褥。
推开西屋的门,他愣住了。
墙上贴着张画像,不是常见的毛主席像,而是一个卷头发的外国人。
麻花辫姑娘正捧着本厚书看,见他进来,慌忙把书合上。
封面上烫金的洋文在油灯下闪闪发亮。
“这,这是啥书……”周铁栓突然变得结巴。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麻花辫姑娘轻声说。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周铁栓嘿嘿一乐,“这俺知道,俺屯里有小高炉!”
麻花辫姑娘“噗嗤”一乐:“我说的是小说名字。”
“小说?”周铁栓愣了一下,“什,什么是小说?”
麻花辫姑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说就是……”
她张了张嘴,突然词穷了,“就是编出来的故事,写在书上的。”
周铁栓挠了挠头,黑乎乎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
“像说书人讲的那种?俺们屯过年时会请说书人来讲《杨家将》。”
“差不多吧。”
麻花辫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不过这个是外国人写的……”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墙上的人影跟着晃了晃。
周铁栓盯着那本厚书,突然伸手想摸一摸,又在半空停住了。
那书皮太干净了,比他过年穿的新衣裳还干净。
“这书……”他咽了口唾沫,“讲啥的?”
麻花辫的眼睛亮了起来:“讲一个叫保尔的年轻人,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后来……”
“保尔?”周铁栓突然打断她,“外国人有姓’保’的?真奇怪的姓……”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麻花辫的嘴唇抖了抖,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铁栓站在那儿,脸涨得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对不起……”麻花辫擦了擦眼角,“我是说,保尔是他的名字,他姓柯察金……”
门外突然传来陈和平的咳嗽声:“铁栓!送个被褥要这么久?”
周铁栓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跑到院子里,冷风一吹,他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
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知青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
像只陌生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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