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种风格的汇报材料怕不是十年前的模板?”我借着有人过来添茶,偏头打趣。
“人无完人嘛没办法。当年老关愣是能把简单几句接警记录,写成一本〈洗冤集录〉批注。你说他认真严谨吧,这人太认真严谨了,也不是啥好事儿。”
等上了第三次茶,我看看屋顶的月亮,又无聊地拿胳膊肘捅了捅齐朝暮。
“师傅,我真不想听了。”
齐朝暮笑道:“我也不想听,不如咱俩‘逃课’去吧。”
“逃课?”我捏着白瓷杯盖的手指顿在半空,“这里全程录音录像。您当是警校五公里晨跑呢,说溜就溜下来一圈?”
“嗐,你关师傅这稿子没个把小时打不住。”齐朝暮悄悄把笔记本往胳肢窝底下一夹,说,“我刚瞅见食堂加餐,有褡裢火烧,麻利儿的,赶头锅热乎的——”
“您又看岔了吧,那是东山烙饼切长条,切得厚,蘸黄灯笼椒酱的。”我憋笑憋得肋骨生疼。
话音未落,就听见大屏幕里一声金属笔帽“咔哒”合拢的脆响。
我后脖颈汗毛唰地竖起来。抬头,正撞上大屏幕里关望星一双寒潭似的眸子。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直接将讲话内容转向了具体的案件部署环节,我听见他慢条斯理道:
“西海原专案的同志们注意,本次会后,要做好东山墓1号青铜卣和战国六博玉棋子的相关案卷移交工作......”
得,关师傅还记着上回盗洞那茬呢。
我低头笑笑。屏幕里的关望星也停下汇报,喝口水。他左手按着发言稿,右手钢笔帽正抵在扩音器上,敲了敲。
“还有,第一分会场的齐领导。”关望星抬眼看向镜头,裹着吴州口音,“考虑到您因公负伤,身体状况......等下一个议题结束后,您就可以提前离场。”
齐朝暮也低头笑笑。关望星这回唱了个白脸儿。他的言外之意是——老齐你要“逃课”就“逃”,但既然你选择坐在这里,就要守规矩,注意会场纪律!
“徒弟你瞧,想坐到你关师傅的位置,首先就要像他一样坐得住。”齐朝暮说。
最后,我俩到底是谁也没跑,聚精会神地听到散会。
月亮彻底不见了。
吹起海风,吹起零星小雨。
我回我的小别墅,顺路走走,把齐师傅送回离市局不到1公里的接待酒店。
路上。
路灯把齐朝暮的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城墙上遛弯的老旗兵。人越走越少,齐朝暮就问我,为什么平常跟关望星不对付?
“老关那性子你还不知道?——输理不输嘴,输嘴不输气!你小子跟他耍什么脾气?”
“您这话可透着偏心了。”我踢开脚边的石子,把前段时间在东山查案,关望星与我之间发生的矛盾,原原本本讲给了师傅听。
齐朝暮听完含义不明地笑笑,扒着路边的自动贩卖机,掏出两根雪糕说让消消火,就跟我分着吃了:
“要我说你们西海爷们就是轴,那盗洞错综复杂,拧成麻花,你还敢硬闯?换我我也拦着你——不过老关也忒谨慎,你俩算是撞了。你没见过他亲自下墓的样子。勘测,定位,插牌子,薄薄一层土壳子翻来翻去,翻出十八道褶子,愣是不往地底深挖!那活儿精细的,跟什么苏州刺绣走线似的......”
我叼着红豆冰棍,刚要接话,背后突然传来清泠泠的一声:
“齐领导。”
冰凉凉的三个字。
虽然不是叫我的名字,但寒意顺着我的裤管往上爬,齐朝暮举到半空的雪糕也凝固了。
我俩齐刷刷扭头——没人。
我眼尖,又瞥见齐朝暮手机屏幕亮着,持续通话中的红点闪呀闪,赶紧提醒他:
“师傅!你手机连接了视频电话!”
“不能够,我静音了啊......”齐朝暮划拉两下屏幕突然僵住——他的视讯通话时长赫然显示着00:04:32。
“自动接的!”齐朝暮一拍脑壳。
我之前听齐朝暮讲过,他跟关望星师傅的手机很特殊,二者是绑定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关师傅想要紧急联系他,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在不需要齐师傅本人操作的前提下,就能接通齐师傅的语音或视频电话。
我俩赶紧瞧瞧,幸好,关望星那边看着也散会了,整个会场空无一人。
关望星正在整理材料,估计另有安排,还稳坐钓鱼台,没走。
郑弈怀里抱着他的熊猫保温杯,想溜,被师傅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小郑。”关望星钢笔转向屏幕右上角,“去把东侧门锁了。”
我对着镜头干笑:“关师傅,我们刚才吧,那个......”
那个,我不是故意说您坏话的。至少,不是故意让您听见的!
“小郑。”关望星毫不理会尴尬的我们,又慢悠悠吩咐道,“你去把齐领导和时队长刚才的补充讲话,记入今晚的会议纪要,重点标注‘苏州刺绣’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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