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宛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山坳上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远去的马车里。
祖母和大嫂还在后怕地念叨着刚才的惊险，两个小侄女则像小猫一样，一左一右紧紧挨着虞洛。
马夫吴哥一边赶着车，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他嘴里小声嘀咕着：“东家，咱们去了荒山，也去山神庙拜一拜吧？也能当面去给山神娘娘磕个头，谢祂的大恩大德！”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车人的一致赞同。
虞洛自然没有意见。
她也想亲眼看看，那个与自己有着莫名牵连的荒山，如今究竟是何等模样。
随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荒山地界驶去，周遭的景致也开始发生变化。
空气中那股荒凉萧瑟之气，渐渐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鼎沸的人声与一种富有节奏的钢铁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最终拐过最后一个山坳。
一幅完全超乎想象的宏伟画卷，毫无征兆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眼前哪里还是什么荒山？
连绵的巨大厂房拔地而起，一排排高大的烟囱整齐地矗立着，吐出的是滚滚的白色蒸汽。
有的烟囱是蓝色，有的烟囱是绿色，有的和参天古木差不多。
这些蒸汽并非污染环境的黑烟，反而散发着草木的清香气息，在蓝天白云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而在那片广阔的山脚平原上，黑压压跪着成千上万的人。
他们面向荒山的方向，神情狂热而虔诚，口中念念有词，汇聚成一股浩瀚的信念。
在这些信徒的身后，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马长龙。
无数来自各地的商人，将通往山外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焦急地等待着进货的机会。
各种各样的商队旗号迎风招展，有梁国本地的，有邻国燕国的，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带着异域图腾的旗帜。
喧嚣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命力。
“老李！你们天香楼这次要多少香皂？我可告诉你，夏妍大师亲手附魔的好运皂，存货不多了，洗了能招财的！”
“放屁！上次你说能招桃花，老子用了一整块，一堆蚊子过来咬我！把我身上咬的全都是包！这次给我五十箱！少一箱我跟你急！价格好说，但你必须给我搭上十台那个什么……飞梭牌缝纫机！”
“老李，你这可就不太诚实了啊，蚊子又怎么了？说不定这全都是一群母蚊子呢，这怎么就不是招桃花了呢？五十箱就五十箱，我已经给你留好了，到时候千万要把银子提前准备好啊，我们这里不赊账的！”
车厢内，众人震惊不已。
祖母抓着车窗的边缘，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母亲和大嫂张大了嘴，半天没能合上。
三个小侄女把脸蛋紧紧贴在车窗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这片不可思议的繁荣景象，写满了震撼。
马夫吴哥手里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僵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头比之前那头狼妖还要庞大两圈的灰色巨狼，慢悠悠地从他们的马车旁边走过。
“妖，妖邪！”母亲失声尖叫，一把将几个孩子死死揽进怀里。
吴哥一个哆嗦，差点从马车上滚下去。
然而，那巨狼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眼神温顺得像一条乡下的大黄狗。
它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结实的皮质项圈，肩上扛着一个印着“荒山纺织厂”字样的巨大木箱，脚步沉稳地走向其中一座厂房。
一家人还没从狼妖当苦力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不远处的人群里，又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几具……
人形骷髅。
它们的骨骼在阳光下闪烁着玉石般的光泽，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两团温和的灵魂之火。
其中一具骷髅的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破草帽，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一个卖肉包子的大婶的摊位。
“老板娘！今天你这肉包子要是再咸了，我就把你家酱油坛子藏起来！”
那大婶叉着腰，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骂道：“哎哟，骷髅将军，您老又来巡视啦？神国那边是不是又没饭吃了，天天跑我们这儿蹭吃蹭喝？”
戴草帽的髅将军咔哒咔哒地摇晃着头骨，发出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委屈。
“别提了！那边的东西淡出个鸟来！还是你们这儿的肉包子香！有家的味道！”
祖母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着实是有点扛不住了。
妖魔当牛做马，骷髅排队买包子。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唯有虞洛，依旧安然地靠在车壁上，神色平静如水，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果然如此。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就好像，一个离家许久的主人，正在审视自家那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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