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长吐一口气;
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又伸手拿起不知什么时候的凉茶一饮而尽。
然后用宽大的袖袍擦擦嘴,叹气说道:
“不久之前,河北的乔道清到过我们淮西。
他想联合楚王立即起兵,和田虎左右夹击山东。
我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说河北几乎被你们侵吞的消息。
老夫这次前来,主要看看此事是否真的。”
“千真万确!”
李怀点头,坦然在叔父身侧落座。
“那田虎倒行逆施,民心尽丧。
我家齐王高举义旗以来,摧枯拉朽,兵锋所指,无不披靡。”
他语带锋芒,却也蕴着不易察觉的自豪。
“并非我军骁勇绝伦,实乃河北百姓箪食壶浆,相迎王师。
以致我军所过之处,都未曾遇到需要浴血鏖战之坚城。
如今我家齐王已经亲自赶往河北,亲手结束田虎的同时,也想收拢一些贤良之才为我所用……”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李助连连摇头,脸上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深重的感慨。
“田虎从做山贼开始算起,少说也得十几年了。
没想到才短短的几个月功夫,就被你们山东给彻底踏平剿灭。
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感慨完,又刻沉默片刻。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起来,紧紧锁住李怀:
“你们踏平河北之后,下一步就要和我们淮西交手了吧?”
李怀迎上叔父的目光,未作半分犹疑,坦然点头:
“叔父明鉴。
平定河北之后,剑锋所指,便是淮西。
实不相瞒,齐王对王庆,早已恨之入骨!
其盘剥黔首、暴虐百姓之苛烈,更甚于田虎。
早在起兵之前,齐王便立誓,必除此贼獠,以慰天下苍生!”
李助愁眉深锁,眼底交织着强烈的不甘与痛惜:
“这……淮西,倾注了老夫大半生的心血啊!
遥想当年,楚王落难,身陷陕州囹圄。
老夫见其身上似有非常之相,便甘冒奇险,助他从微末崛起。
唉……
筚路蓝缕,苦心孤诣,才有了今日这八座军州,八十六座县城之基业……”
他声音渐低,带着浓浓的苍凉。
“然而,即便楚王坐拥如此局面,老夫心知肚明。
我们淮西恐怕不是锐气方刚的齐王敌手。
到时……老夫毕生心血,岂非要化作一场泡影,尽付东流?”
他语带哀意,眼神却悄然观察着侄子的反应。
李怀默然听着叔父低沉的话语,眼帘微垂,静若深渊。
他深知叔父的性格,素来不甘俯首,今日这番“诉苦”,背后必有深意。
此刻的静默,正是最好的回应。
见李怀依旧沉静如水,不为所动,金剑先生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凛。
这侄子的心性、韬略,他本有几分把握,此刻竟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在侄儿面前,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无所遁形、被彻底看透的不适。
李助暗自咬牙,将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如同耳边的毒蛇吐信,字字森然:
“怀儿,”
李怀终于抬眸,眼神平静地看向叔父。
李助一字一顿,杀气内蕴:
“叔父问你,若让你于关键时刻刺死朱贵……你可能办到?”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李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反倒松了下来。
他嘴角微微一扯,叔父终于亮出了底牌。
他豁然起身,负手踱了几步。
雕花窗棂透进的月光在他年轻锐气的脸上投下深邃的侧影。
“叔父,可还记得当年在纪山上?
那时的齐不过一寨之主,便在纪山之巅,果断诛杀了残害忠良、鱼肉乡里的段五。
叔父你当时也曾明言,你我叔侄二人,可各觅明主而事之。
无论我们中谁辅佐的主公能成大事,最终皆可光耀我李氏门楣,使先祖荣光。”
李怀目光灼灼,直视叔父略显局促的双眼:
“侄儿这些年,不敢有丝毫懈怠,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叔父当日期望。
齐王殿下亦不负厚望。
其雄才伟略,知人善任,实乃乱世中罕见的英主明君。
如今山东兵强马壮,谋臣如云,猛将如雨,正是蒸蒸日上之势。
敢问叔父为何今日又教我行此不忠不义、背主反噬之事?岂不是言而无信?”
金剑先生李助骤然被侄儿如此犀利地质问,提及当年约定,更兼指责自己反悔,脸皮骤然一热。
李怀并未因叔父的窘迫而止声。
他的话语反而更加明晰有力,如同重锤砸落,直指李助内心不愿深想的角落:
“反观叔父所辅佐的楚王王庆。
其人不过一志大才疏、荒淫无度的酒色之徒。
根基未固,便只知贪图享乐,骄奢淫逸,跋扈暴虐。
你看淮西之百姓,十之八九挣扎于水火。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皆拜其横征暴敛、贪得无厌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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