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灵山记》
一、 酉时·暮色浸红
信州城的暮色刚染红飞檐,西街的青石板路上便响起了“咚咚”的捣椒声。李记绸缎庄的二丫头踮脚挂上最后一盏鲤鱼灯,灯穗扫过门框上的春联,新刷的金粉簌簌而落,与隔壁王家飘来的腊肉香混在一处。街角的老槐树垂下冰棱,在灯笼光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像极了阿公常说的“灵山夜露凝金屑”。
“阿爹,松针该换了!”十八岁的李长安抱着铜盆穿过天井,盆里泡着新采的北峰松针,墨绿的针叶间还凝着未化的雪粒。祖父李茂堂正跪在神龛前擦拭家谱,听见声响便转过脸,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烛火:“去灶间拿那把三十年的柏木勺,记得用温水洗三遍——你爹当年抓周,攥着那勺子死活不松手。”
正厅的八仙桌上,七十八岁的老厨娘周妈正在摆弄“七星盘”。七个青瓷碟摆成北斗状,正中的朱砂碗里盛着浸了松针的糯米酒,酒香混着松木味,在暖阁里织成张绵密的网。她抬头看见长安进来,便笑着指点:“把松针铺在鲤鱼盘底下,年夜饭的蒸汽熏着,能保来年筋骨利索——你阿公去年摔了腿,就是靠这法子养过来的。”
二、 戌初·祭祖凝魂
戌初刻,当灵山寺的暮鼓敲过第三声,李家长院的青石板上已跪满了人。三十六岁的李修远捧着鎏金香炉走在最前,炉中焚着北峰雪松与檀香合制的“守岁香”,烟柱笔直上升,在灯笼光里划出银线。他身后跟着十五岁的长子长安,怀里抱着半人高的家谱,黄绫封面上“陇西堂”三个金字已被摸得发亮。
“一拜天地覆载恩。”祖父李茂堂的声音像浸了松油的老木,在空庭里荡出回音。众人叩首时,长安看见神龛上的祖父画像忽然被香雾笼罩,画像里二十岁的祖父正站在灵山鹰嘴崖前,腰间挂着的正是如今供在神龛旁的冰凌风铃——那是光绪十九年他单人独斧在冰瀑下救了十三名山客的信物。
“二拜先祖庇佑德。”修远将三杯松针酒洒在青砖缝里,酒液渗进刻着祖先名讳的砖面,竟发出“滋滋”轻响。长安记得阿公说过,李家迁居信州的第一晚,曾在灵山脚下遇见位白胡子老翁,赠了他们半袋混着松针的种子,从此李家的田亩便再没遭过虫灾。
轮到长安捧压岁钱时,雕花漆盘里的十二枚铜钱正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用灵山麓的“金砂铜”铸的,边缘还刻着极小的松针纹。祖父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的头顶,指腹擦过他后颈的朱砂痣:“光绪二十六年大旱,你太奶奶把陪嫁的金镯子融了,换了这铜矿的开采权。那时我才八岁,跟着矿工们下井,井壁上的松根渗水,救了十三条人命。”
三、亥正·宴开如昼
亥时三刻,雕花木门“吱呀”推开,周妈端着首菜“龙门跃”走在最前。三尺长的铜盘里,两条红烧鲤鱼首尾相衔,鱼身浇着掺了松针汁的酱汁,鱼眼处嵌着北峰野蜂蜜凝成的金珠。长安看见十三岁的妹妹明珠正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问:“为啥鱼嘴里要含松针?”母亲低笑:“你阿公说,当年在灵山救的山客里,有个老渔翁,临终前教了这道菜——松针是龙门的钥匙。”
接下来的菜碟如流水般上桌:清蒸鲈鱼铺着灵山云雾茶,鱼腹里塞着松仁与党参;松针熏腊肉配着雪地芹,瓷盘边缘用冰棱摆出松塔形状;最妙的是“北斗全家福”,七个小砂锅围成圈,中间的铜锅里滚着松针鸡汤,汤面浮着金箔似的油花,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像浸在暖光里。
“尝尝这松仁玉米。”祖父夹起颗裹着糖霜的松仁,“光绪三十年雪灾,山民们靠着松仁撑过三个月。后来你太爷爷带着商队进山,用绸缎换松塔,足足救了三百条性命。”长安咬开松仁,里面竟嵌着极小的金箔,忽然想起去年除夕,阿公曾在他手心写过“松骨承天”四个字。
酒过三巡,明珠忽然举着酒杯站起来:“孙媳敬阿公,愿您像灵山的老松,千年长青!”她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正是用当年换松塔的第一笔银子打的。祖父笑出眼泪,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烛光:“傻丫头,老松哪能千年长青?可这松针落进土里,来年又能冒出新芽——就像咱们李家,根扎在信州,心连着灵山。”
四、子时·钟鸣心应
子时将近,长安跟着父亲登上临街的骑楼。整座信州城已被红灯笼连成火海,灵山方向的夜空忽然炸开十二朵烟花,每朵都化作松针形状,火星子簌簌落进护城河,像给河水撒了把碎金。修远望着烟花,忽然说起光绪二十九年的冬夜:“那年你阿公带着我上灵山送年货,路过鹰嘴崖时遇见冰挂崩裂。你猜怎么着?那些崩落的冰棱,竟在雪地上砸出‘平安’二字。”
正说着,楼下传来周妈的呼唤:“该吃‘守岁圆’了!”厨房里,三十六只白玉碗已摆成莲花状,每只碗里漂着十二颗汤圆,汤圆皮用松针汁和的,隐隐透出绿意,内馅是灵山野蜂蜜混着松子碎。长安咬破汤圆,温热的蜜浆混着松仁香在舌尖漫开,忽然听见祖父在正厅轻诵:“灵山之灵,不在高险,在人心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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