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开启时,腐臭味扑面而来。
二十具河工的遗体被封在冰墙内,每具心口都插着刻"杨"字的冰锥。
柳三娘踉跄着扑向某具女尸,从冻结的指缝间取出卷银丝裹着的状纸。
"是春妮的血书..."
老绣娘泣不成声。
"她亲眼看见杨显之派人凿沉运料船..."
突然,冰窖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
哑女发狂似的撞向某面冰墙,溃烂的手指硬生生抠出个暗格。
褪色的襁褓里裹着具婴孩骸骨,腕上银铃刻着工部匠人的徽记。
"是春妮难产夭折的孩子。"
李寡妇的腌菜坛碎片叮咚落地。
"当年接生婆说孩子被官差带走了..."
沈知意解下披风裹住骸骨,淬银线突然从冰缝中钻出,将众人逼向角落。
杨显之的狂笑在冰窖回荡:"本官能淹死三百河工,还收拾不了几个刁民?"
阿菱突然将火折子掷向冰墙,盐卤淬炼过的银线遇热即燃。
火势顺着冰棱窜向地窖深处,熔化的冰水裹着罪证冲开暗门。
晨光倾泻而入时,御史台的旌旗已将在场围得水泄不通。
沈知意独坐江边。
淬银线编成的镇魂铃在闸楼檐角轻响,每个铃铛里都封着粒带血的盐晶。
阿菱蹦跳着递上油纸包,新炊饼里夹着的腌紫苏叶脉络分明。
"赵阿爷在旧闸遗址发现了这个。"女
童摊开掌心,半枚顶针上缠着褪色银线,"柳三娘说...这是春妮的九回结。"
江风掠过时,铃音与涛声和鸣。
沈知意望着漕船上新漆的牡丹纹,忽然觉得那些含苞的花朵里,都藏着段淬银的往事。
陆云袖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沈知意的背后。
沈知意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陆云袖。
“阿姐,这里的一切,大多伪装的太好,没有一点破绽,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只是,阿姐太自然了。”
“知意,你说什么”
“阿姐,最近我们经历的,难道不是编织的一个谎言嘛,怎么什么都让我们遇见上了呢?怎么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合理?”
“知意”
“陆大人,我不过一个失去父亲母亲的可怜人而已,微不足惜,你们何苦要用这么大一个骗局冤案呢?这些太不自然了”
陆云袖沉默了。
江风突然凝滞,陆云袖的刀穗垂在青石板上纹丝不动。
沈知意捻着淬银线的手指微微发颤,线尾垂落的银屑却在江面勾出诡异弧线。
"知意何时发现的?"
陆云袖的刀鞘轻叩石栏,檐角镇魂铃竟随之错拍震颤。
女捕头转身时,阿菱攥着半块炊饼僵在盐垛旁。
炊饼里夹着的紫苏叶脉络突然像渗出血色,女童惊慌间碰翻了李寡妇新换的腌菜坛。
坛中咸水流经青砖裂纹
"从父亲去世以后,各种绣娘以及每个地方的冤案,我们一路走来,都是如此的顺当,没有人是真正的要杀我,都在配合我演戏样。"
沈知意抖开染血的闸门图纸。
"双面回纹绣需两人对刺,而二十年前的绣坊...只剩柳三娘会这种针法。"
芦苇荡里传来船桨破浪声。
哑女划着破旧的盐船靠岸,船头赫然堆着七口裹盐麻袋。
正是昨夜在杨显之冰窖见过的数目。
陆云袖的瞳孔骤然紧缩,刀锋转向盐仓阴影:"赵四指,还要装到几时?"
老盐工佝偻的背脊忽地挺直,掌心的盐斗裂成两半,露出内里鎏金符印。
阿菱腕间银锁突然脱扣,锁链缠着盐船麻绳绷成直线。
每根绳股都掺着淬银线。
"工部河道司特使的令牌。"
沈知意用银簪挑起符印。
"三年前就该随沉船葬身鱼腹的赵大人。"
赵四指撕下脸上褶皱的假皮,露出道横贯左颊的刀疤:"沈姑娘比令尊敏锐得多。可惜..."
他弹指击碎盐船桅杆,二十枚刻"冤"字的顶针暴雨般倾泻。
"这出戏总要有人唱完。"
陆云袖的刀锋突然架在沈知意颈侧:"你既猜到淬银线是诱饵,就该明白真账本在何处。"
"在阿菱身上。"
沈知意纹丝不动。
"银锁里的机簧藏着最后半页血书,对吗?"
女童惊恐后退,腕间银锁却自发解体。
淬银线绞着片泛黄丝帛浮空展开,墨迹竟与柳三娘拓下的账目笔迹分毫不差。
李寡妇突然抓起腌菜坛残片,紫苏汁液泼向丝帛的刹那,工部批红印鉴褪成刑部朱砂戳。
"锦衣卫和东西二厂的缉拿令。"
赵四指抚掌而笑,"沈姑娘可知要钓多大的鱼,才需这样做饵?"
江心传来漕船鸣笛。
新漆的牡丹纹船板层层翻开,露出精铁锻造的囚笼。
柳三娘的白发缠在笼柱上,每根发丝都缀着带血的盐晶:"春妮的顶针...原是用来锁账本的钥匙..."
哑女突然发出尖啸,溃烂的手指戳向陆云袖后心。
女捕头旋身格挡的瞬间,沈知意的银簪已抵住她腰间命门:"阿姐的孔雀补子该绣四趾,你却多绣了道回纹。"
暴雨倾盆而下。
阿菱蜷在盐垛间发抖,看着淬银线在雨水中织成巨网。
赵四指站在网眼中央,手中符印映着电光:"令尊若肯装聋作哑,何至于被提前踢出局,连命都保不住?"
陆云袖的刀哐当坠地。
沈知意盯着她官袍下摆的泥渍。
正是那夜在工部档案库沾上的朱砂。"阿姐扮作杨显之灭口时,可曾想过淬银线遇热显形的特性?"
她扯开对方衣襟,肘部处赫然烙着刑部暗记。
江涛拍岸声里,盐船囚笼缓缓沉没。
赵四指的身影随水雾消散前,抛来枚裹盐的蜡丸:"沈姑娘不妨猜猜,下一个要淹死的是哪条鱼?"
阿菱爬过来拽沈知意的衣角,女童掌心的炊饼碎屑竟拼成河道图。
沈知意望着图中闪烁的银斑,忽然想起陆云袖教她识毒时说的话:"淬银线最毒的不是银,是裹在芯子里的真相。"
残阳如血,新的镇魂铃又在闸楼响起。只是这次铃芯填的不是盐粒,而是半卷未燃尽的淬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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