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尼拉而来的海南水师终于到了日本九州岛。
崇祯七年七月初七,丑时三刻,对马海峡的夜雾浓得化不开。郑沧浪站在“镇远号”三层炮楼的舵台上,左手按着钦赐的鎏金雁翎刀,右手掌心摩挲着枚温润的砗磲念珠。
“禀总镇,潮信转了。”副将陈璘指着海面泛起的白沫。十五丈长的福船随着暗流微微偏转,船头狰狞的镇海兽首正对西南方。
郑沧浪将念珠缠上刀柄,眯眼望着黑沉沉的海平线。六十艘海南水师战船在他身后列阵,三层炮楼的轮廓如同浮出海面的巨兽脊背。最底层的千斤佛郎机炮,中层的连环迅雷铳,顶层的火龙出水——这是李长风呕心沥血打造的钢铁怒涛。
“发信号。”他轻声道。
三支浸过火油的鸣镝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炸开蓝焰。刹那间,各船橹手齐发喊号,二十四支大橹破浪如飞。船腹传来铁链绞动的轰鸣,三层炮楼共计一百零八扇炮窗次第开启,月光在乌黑的炮管上镀了层寒霜。
三十里外,日本熊本藩水军本阵。立花宗茂正就着鲸油灯擦拭佩刀,刀身映出他眉间的焦躁。三天前对马岛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安:明军水师突然集体消失在海图上。
“主公!”武士拉开门扇时带翻了灯盏,“西边...西边有鬼火!”
立花宗茂冲到甲板上,瞳孔骤然收缩。漆黑的海面上,无数幽蓝光点正以雁形阵逼近,仿佛百鬼夜行。他猛然想起唐人传奇中的“阴兵借道”,但随即被更可怕的念头攫住——这是明军的舰队!
“全队转舵!床弩准备!”立花嘶吼着拔出太刀。十五艘安宅船笨拙地调转船头,甲板上的焙烙玉投手慌乱地点燃火把。他们不知道,那些蓝光不过是明军炮窗挂的磷火灯笼,只为照亮射击参数。
郑沧浪透过西洋千里镜,看见倭船帆索乱作一团,嘴角浮起冷笑:“传令,首轮齐射打帆索,次轮轰水线。”
“得令!”旗语兵挥动赤焰旗。各船顶层的火龙出水炮率先发威,三尺长的火药筒拖着尾焰跃入夜空,在倭船桅杆顶端炸成火雨。浸透鱼油的麻绳遇火即燃,立花宗茂的旗舰“雷神丸”瞬间成了火把。
“八嘎!快砍帆索!”立花挥刀劈断燃烧的帆缆,却见第二波蓝焰信号升起。这次是中层炮楼的迅雷铳发威,三十步长的倭船在百炮齐鸣中颤抖,铅子如蝗虫过境横扫甲板。一个焙烙玉投手刚举起陶罐,右臂便连根炸裂,燃烧的火油反而泼了自己满身。
郑沧浪轻叩刀鞘:“该千斤炮说话了。”
底层的佛郎机炮吐出火舌。这些用石碌精铁铸的重炮,每发实心弹都重逾五十斤。首弹命中“雷神丸”吃水线,木屑纷飞中破开脸盆大的窟窿。海水倒灌的轰鸣里,立花宗茂听见死神在耳语。
“突击!”这声嘶吼成了熊本水军最后的绝唱。五艘关船发起自杀冲锋,船首的撞角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最前的“隼丸”甚至撞断了明军哨船的桅杆,但随即被三艘福船围住。中层炮楼的迅雷铳调转炮口,三息之内将倭船轰成筛子。
郑沧浪突然眯起眼睛。倭军残阵中有艘不起眼的商船正在后撤,吃水却深得反常。“那艘船,”他刀尖遥指,“用火龙出水打船底。”
三发火药筒呈品字形钻进目标水线。剧烈的爆炸掀起十丈水柱,海面竟浮起大量硫磺与硝石——这是倭军伪装成商船的火药运输船。冲天的火光中,郑沧浪嗅到了马尼拉惨案的气息,当年倭寇就是用这种船运来屠杀华人的火器。
“总镇!倭将旗舰要跑!”陈璘急呼。只见“雷神丸”正借着西南风逃窜,半截燃烧的主桅竟被倭人自己砍断。
郑沧浪解下腰间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烧酒灼烧着喉管:“挂追帆,本镇要亲手摘了立花家的家纹。”
五艘福船升起硬质竹篾帆,这是海南疍民发明的“追风帆”,能在逆风中借八面来风。郑沧浪的旗舰如离弦之箭,三层炮楼同时开启的炮窗像巨兽咧开的血口。
立花宗茂回头望时肝胆俱裂。他亲眼看见明军顶层的炮手正在校准一种从未见过的装置——带刻度的青铜滑轨,上面架着改良版火龙出水。这是李长风按后世火箭炮原理设计的“百虎齐奔”,一次可发射三十支火药箭。
“天照...”立花最后的祷词被爆炸声淹没。火药箭钻透“雷神丸”尾舱,引爆了尚未投放的焙烙玉。整艘船从中间断成两截,带着立花家族传承三代的菊纹盔甲沉入海底。
寅时末,海面飘满碎木残帆。郑沧浪伫立船头,看着士卒打捞战利品。突然,某艘倭船残骸中传来铁链声响,两个水手拽出个檀木箱子,里面竟是德川家光的亲笔密函——倭寇计划联合琉球劫掠福建!
“总镇,抓了个活口!”亲兵拖来个浑身焦黑的倭将。郑沧浪认出那是熊本藩家老小西行景,此人在万历朝鲜役中屠过晋州城。
“给他疗伤。”郑沧浪的刀鞘挑起倭将下巴,“本镇要将他锁进马尼拉新铸的‘谢罪钟’,日日敲给南洋诸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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