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躺在鼠尸身下…鼠尸躺在他身上…
茶渣从指缝间洒落,七叶莲的药性徐徐融化了血管中的冰丝。
起身时药箱轻了三钱。
那本暗藏势力图的《阳泽风物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垫在了白鹤武馆的木人桩下。
——
申时的日头斜照进分铺后院。
井台青砖上爬满深绿苔藓。
吴仁安握着竹帚清扫落叶。
这儿的竹子不知为何也落叶。
拨开杂草,来见泡了水的根他便了然。
分铺打杂的雨天还浇水,竹根似是烂了。
这儿说来也怪——后院里种毛竹,未见有人拿这种竹子当观赏的。
帚尖扫过砖缝时带起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某种利器划过青石的余韵。
账册摊在井沿石上。
昨夜暴雨浸透的纸页间浮起道暗黄夹层。
银针挑开糨糊的刹那,半张漕帮货单飘落井底。
背面用朱砂描着四行小诗:“子午流注井中月,任督倒悬影成双。若问阎罗借快刀,且看青砖第七行。”
吴仁安屈指叩响井台,七块青砖的回声在第三块陡然发闷。
指甲刮开经年苔衣。
砖面浮凸的经络图在暮色里显形——竟与仁安堂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首尾相接。
他蘸着药酒涂抹纹路。
凹陷处积攒二十年的泥垢遇酒化开,露出截扭曲的刀尖刻痕。
“劳驾吴大夫搭把手!”
前堂传来的呼喊惊得他银针落地。
回身时肘部撞翻药酒坛,琥珀色液体顺着砖缝渗入地下。
待支走取金疮药的镖师,井台青砖已泛起诡异的油光。
那些经络刻痕吸饱药酒后,在暮色中竟渗出黑红血渍。
吴仁安摸出针灸包里的磁石。
磁石贴着砖面缓缓移动。
当磁石滑至足少阴经交汇处,井壁忽然传来机括轻响。
三块青砖如活鱼儿般弹起,露出个浸透尸油味的油纸包。
《小阴柳刀谱》的封皮粘着水藻,改良式的朱批盖住了原版的五毒门印记。
第一页夹着张仁安堂二十年前的处方笺——“手少阳刺痛用七叶莲三钱”的字迹。
与大师兄留在暗格陶瓮的铭文如出一辙。
“夜叉剔牙...”吴仁安就着残阳细看刀式图解,忽然抓起捣药杵比划。
杵尖掠过晾晒的毒蛾干时,七只蛾翅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毒液。
他忽觉小指抽搐,手少阳三焦经如被火蚁啃噬——正是刀谱记载的初练征兆。
井水忽然翻涌如沸,浮起个泡胀的麂皮袋。
割开层层油布,里面是把刃带暗槽的柳叶刀,刀柄缠着仁安堂特制的驱毒葛布。
当刀尖轻触青砖经络图的膻中穴位置,整面井台轰然塌下半寸,露出下方丈许见方的密室。
腐朽药气扑面而来。
四十九盏人膏灯环绕青铜人俑,俑身要穴插满毒针。
吴仁安凑近观察膻中穴的针孔。
发现内壁刻着改良式运劲口诀——正是将“夜叉剔牙“与青囊诀融合的法门。
看痕迹大师兄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密室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吴仁安反手按灭油灯时,柳叶刀不慎划破人俑少商穴。
人俑是真人炮制的,穴位溅出血。
黑血喷溅在《小阴柳刀谱》封皮,竟显出大师兄的血书:“七月十五,携刀至白鹤武馆后巷——崇庆三年留。”
当今是崇庆十年。
回到地面时暮色已沉,吴仁安将刀谱浸入七叶莲药酒。
墨痕被药酒浸透,字迹散开又聚拢。
十年前那本潦草笔记泡在酒中,阴毒招式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青囊诀解法。
按着改良式法门运转真气后。
手少阳经的刺痛感转成了任脉处的一股暖流。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夜鸦,吴仁安对着井水练刀。
柳叶刀挑飞三片落叶,每片断成七截方才落地。
一式“夜叉剔牙”将井绳挑成百缕细丝,断口处整如尺量——这是将医家精准融入刀法的明证。
朝霞透出紫意。
晨露未曦。
密室重归寂静。
唯有青砖经络图上新添的刀痕。
默默记下某个医者向江湖踏出的第一步。
——
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
吴仁安正给“悬壶济世”的匾系上闭馆的绸。
青铜虎撑映着暮色,冷冽生光,把手沾染的七叶莲药汁已结了薄霜。
檐角惊起夜枭,翅膀扫落几粒霜屑。
井台边的青砖咯吱一声…裂了。
吴仁安捏着红绸的手顿了顿。
余光瞥见砖缝里渗出的水来。
又得修…
前堂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震得门板直颤。
“大夫!大夫救急!”
血腥气和铁锈味随着那哀求声挤进门缝。
吴仁安手搭上门闩,师父的告诫倏地浮现。
他屈指叩了叩门板。
透过缝隙看见个蒙面壮汉搀着同伴,那人右肩伤口翻卷如婴儿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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