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把抹布重重摔在老者面前的桌案上,心头怒火不停地猛窜。
他们这里是茶摊,这老头却偏要喝酒,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对方就是油盐不进,赖在摊前不肯走。
掌柜的没了办法,只好让他去隔壁酒肆借了几坛,但这老头慢悠悠喝了整个黄昏,足足喝了八坛烧刀子。
他还白送了盘花生米。
眼下就要收摊,老头却还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撮,撮得小二心里突突地乱蹦。
这人没给钱啊!
他抬手戳向隔壁挂着的酒旗,“您老再不结账,待会人家掌柜就要抄着擀面杖过来了!”
青衫老者撮完最后半滴酒,用破洞袖口抿了抿嘴,“急什么。”
他用筷子尖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瞧见没?付账得来喽。”
店小二抻脖子一瞧,那马车全身都镶着金边,分明是锦澜王的车架,他又瞥一眼老者露着脚趾的破布鞋,皱着鼻子道,“您老灌了二斤黄汤就敢说胡话,锦澜王为啥要替你付账?”
“小郎君且等着瞧。”
老者浑浊的眼珠精光四射,小二却看着他虎口上的老茧直撇嘴,心说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夫,还想攀扯贵人。
他抄起三个空酒坛摞在案头,嘴里不停地嘀咕,“穿得还不如我们后厨老丈体面,净会吹牛。”
街对面的马车上,卫骁拎鸡崽似的揪着“米公”后颈一跃而下,将人打横丢进了一家临街布店。
老头在地上翻滚两圈,起身时正撞上布店老板娘崇拜的目光,“这不是米公吗?”
他轻咳两声抚平衣摆褶皱,捏住山羊须时小指翘起老高,却忘了小腿还在外面露着,衣襟上干涸的血渍也硬邦邦的,“把你店里……”
话没说完,卫骁的银锭子已经塞进老板娘手里,“随便找件素白的,动作快点。”
“好勒!”
老板娘顿时笑颜如花,什么米公?哪有银锭子实在!
被卫骁用剑鞘抵住后腰出了布店时,老头的手还在慌慌张张系衣带,不经意间抬眸,似在街角摊位上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当他再次皱眉看过去,那人却拿着个破蒲扇挡住了面容,佝偻着的背直往墙角里缩,从秃凳上耷拉下来的衣摆裹着泥,脚上布鞋也破破烂烂。
不,不会是他,他从不弓着腰背,也不会穿的这样破衣娄嗖。
他心底正狐疑着嘀咕,却被卫骁拿着剑鞘狠狠一捅,“快点!”
身子被顶得前倾,他踉跄着回头张望,见破蒲扇又被抬高两寸,只露出一只枯槁的左手。
霍峥第一个看到走来的两人,压了几个时辰的火蹭的一下窜起老高,“米孚!你煽动考生围宫,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真是气死他了,这群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个个像被灌了迷魂汤,狗皮膏药一样坐在宫门前,张嘴闭嘴要陛下放出太子,否则就要坐死在原地。
听说过书生都是驴脾气,但也没见过这么驴的!
陛下在垂拱殿气得要吐血,这位始作俑者居然就这么光鲜亮丽地出现了?
不怕死?
众学子听闻米公回来了,齐刷刷起身,捧着的火把险些烧到老头的山羊须。
他突然高举双臂,“诸生风骨,老朽感佩!”
卫骁一愣,这人真是说变就变,一眨眼的功夫就道貌岸然起来,不但脊背挺直了,脸上也全是肃然之色。
但更离谱的还是这些学子,老头刚说一句话,他们就一个个眼放精光,他甚至看到有人激动地徒手掰断了一支毛笔。
至于吗?
“然则——”老头突然捶胸顿足,袖袋里的碎玉随之叮当作响,“太子毕竟是陛下的亲骨肉,天家家事岂容臣民置喙?”
卫骁挑眉,转眼就能出口成章,是个狠人。
最前排的蓝衫学子突然攥着火把上前,火苗随着动作四下乱飞,“可储君乃是国本,便是要废也该开太庙告祖宗!这样没时限的禁闭算怎么回事?”
“对!米公那时所言慷慨激昂,如今为何换了一番说辞?”
老头悄悄横了卫骁一眼,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说。
“米孚!”霍峥隔着人海冲老头喊,“注意你的说辞,若再敢胡言乱语,莫怪本将不留情面!”
那蓝衫学子一听就炸了毛,突然转身对霍峥大喝,“霍将军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诸如米公,见到储君被囚也不能直言相谏?”
“若日后只能人云亦云,受强权压迫,那我等十年寒窗还有何意义?”
“对!还有何意义?”
呼喊声一浪接着一浪,霍峥头疼的太阳穴狂跳。
这帮人顽固不化还头头是道,一直坐在宫门前跟禁军死磕。
他说干脆杀他一两个以儆效尤,德喜说陛下恐激起民愤。
他说那就通通送进大牢,德喜说陛下怕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他又说那就干脆将太子放出来,德喜又说陛下天威不容侵犯。
他愁的眉头皱起老高,麻烦,实在是麻烦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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