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 酸菜鱼大排档
油腻的天花板下，吊扇转动声混着酸菜鱼的腥香。老张的二手iPhone6s在桌面震动，碎成蛛网的屏幕映出ST天龙（）的公告截图，他的河南腔激动得发颤：“拟筹划重大事项！这就是重组明牌！”筷子夹着的酸菜啪嗒掉进汤里，溅起的油星子落在他泛黄的背心领口。
陈默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蒙着热气：“上月*ST银河、ST中嘉、ST泛海都发过类似公告，最后全终止了。”他点开企业预警通APP，ST天龙的司法风险页面跳红：16条被执行人信息，欠税金额8276万元，执行法院包括郑州中院。
“你懂个球！”老张扯开背心领口，露出松弛的脖颈，“接盘方是郑州华芯半导体！”他翻出模糊的微信聊天记录，语音转文字带着方言口音：“管委会的表舅说，下周签约仪式就在郑东新区！”隔壁桌三个穿格子衫的程序员突然哄笑，手机里的抖音直播正在喊单：“ST天龙主力吸筹完毕，目标价至少翻三倍！”特效礼物的金光映在老张通红的眼球上，像团即将熄灭的火。
21:15 城中村出租屋
泛黄的墙壁上，2017年ST新梅重组后的30个涨停板走势图格外醒目，胶带脱落处露出底下的2015年中车K线——那是老张第一次杠杆爆仓的纪念。他的华为平板正在循环播放当年的复盘视频，嘈杂的解说声里，他突然指向屏幕：“看见没？停牌前也是这种缩量涨停！这次至少二十个板！”
陈默扫过墙角的康师傅纸箱，里面塞满法院传票复印件，最新一张的落款是2022年11月：“张建国先生，您申请的个人破产清算已受理。”老张突然从床底拽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掉出几张A4纸：“华芯半导体的尽调报告！昨晚翻墙进他们内网搞到的！”文件抬头的水印模糊不清，第五页的“应收账款”栏目写着1.2亿元——与陈默手中郑州银行流水单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你哪来的？”陈默伸手去拿。
“别碰！”老张慌忙抢回文件，啤酒罐碰倒在床头的《证券法》上，褐色污渍渗进“内幕交易”章节。
09:15 集合竞价
ST天龙开盘即一字涨停，封单量52.3万手，相当于流通盘的18%。老张的融资账户截图在散户群疯传，持仓市值127万元，配文是2015年中车盈利时的交割单：“满仓满融！房子抵押了！这次要把失去的全拿回来！”
陈默盯着Level-2数据，涨停价位每隔10秒出现888手撤单，像某种倒计时的信号。眼镜男的消息弹出：“华芯半导体不在郑州市重点企业名录，注册地址是高新区科学大道88号——那是片荒地。”
“买不进ST天龙就买关联股！”穿貂皮的老板娘挤进贵宾室，香奈儿包敞着口，露出《刑法》修正案折页，书签停在第180条，“我买了三十万天龙转债，涨跌幅没限制！”她的LV指甲划过屏幕，可转债溢价率显示58%。
13:00 券商会议室
客户经理小刘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舞，额头沁出冷汗：“张哥，您的融资担保比例已经180%，按规定不能再加仓了……”
老张把宝马车钥匙拍在桌上，钥匙链还挂着2015年的“股灾纪念”吊坠：“这车当年落地58万，现在至少值30万！”
小刘瞄了眼评估报告：“2014款525Li，二手市场价12万，抵押率70%，最多贷8万。”
“那就把两套拆迁房加上！”老张翻开房产证，“龙湖天街的学区房，市值合计400万！”房产证夹层掉出一张纸，陈默瞥见“离婚协议书”的标题——2018年，因融资爆仓，妻子起诉分割财产。
玻璃窗外，ST天龙的封单突然减少2万手，陈默手机弹出天眼查推送：ST天龙第三大股东王金龙，身份证号与2021年仁东控股操纵案在逃人员一致。
14:55 最后一分钟
暴雨冲刷着营业部门口的地砖，老张赤脚蹲在台阶上，手机屏幕映出ST天龙的封单仅剩3000手。“假的！肯定是洗盘！”他哆嗦着点开雪球论坛，置顶帖《ST天龙与郑州华芯的九大疑点》被顶到热一，第一条就是“接盘方工商信息异常”。
陈默看着自己账户里刚转入的50万——母亲昨晚的语音还在耳边：“你爸的透析钱先拿去用，不够再找你舅借……”ST天龙的分时线突然跳水3%，又被神秘资金托回涨停，成交量暴增。
收盘钟声响起的同时，ST天龙的盘后公告弹出：《关于终止重大事项筹划的公告》。老张疯狂点击鼠标，弹窗遮住了他的持仓界面：“网页卡了！这肯定是主力骗筹码！”
陈默盯着龙虎榜，卖一席位“郑州金水东路营业部”净卖出8000万——正是之前宁德时代的出货席位。穿貂皮的老板娘在门外尖叫：“我的可转债暴跌20%！”她手机里的直播正在喊割肉：“家人快跑！游资已经出货，明天跌停开！”
暴雨中的LED屏红光闪烁，“ST天龙明日停牌核查”的字样映在老张扭曲的脸上。陈默的手机震动，眼镜男发来定位和文字：“华芯半导体注册地址：中牟县姚家镇养猪场，工商信息显示经营范围：生猪养殖。”
老张的搪瓷杯摔在地上，滚到陈默脚边。杯底“1987年先进生产者”的红漆已斑驳，像极了ST天龙K线图上的长阴墓碑。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养老金转账回执，突然明白：在这个市场，有人相信奇迹，有人制造奇迹，而更多人，正在为“奇迹”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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