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病区的消毒水味渗进大理石地砖，林姗姗数着走廊窗户上的铁栏杆投下的阴影。每周三下午两点十七分，阳光会准时爬到309病房门牌上，那时母亲会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八音盒。
护工推开门的瞬间，苹果核擦着林姗姗耳际飞过。病床上的女人蜷缩在窗帘后，枯瘦的手指正撕扯着印满铅字的纸页——那是林姗姗上周带来的娱乐周刊，张欢摔话筒的新闻照片被剪成雪花般的碎片。
"药在假牙盒里。"母亲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像生锈的弹簧，"他们往葡萄糖里掺真心话，护士的胸牌会反光……"
林姗姗默不作声地收拾满地狼藉。床底滚出个铁皮糖盒，褪色的贴纸上画着歪扭的钢琴键。她指尖发颤，这是十六岁那年用校园歌手大赛奖金买的，装过整整三年抗抑郁药。
"苏小姐今早来过。"护工突然开口，"送了些进口药，说是您朋友。"
消毒柜玻璃映出林姗姗瞬间苍白的脸。她攥紧口袋里的蓝丝带，那是今早在信箱发现的，系着张泛黄的病历单复印件——2009年12月24日，患者苏雨晴，重度抑郁伴解离性障碍。
暴雨突至。林姗姗站在医院连廊给张欢发消息："交易成立。"雨幕中突然冲出个穿病号服的女孩，湿发贴着脸颊，腕间系着的蓝丝带正往下滴水。
"小心！"林姗姗伸手去拽，指尖刚触及布料，女孩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她踉跄着栽进绿化带，红药水从袖口渗出，在积水里晕开成蛛网状的血色。
张欢的迈巴赫急刹在急诊楼前时，林姗姗正被记者团团围住。闪光灯照亮她裙摆上的血渍，像朵糜烂的红山茶。车门重重摔上，他抓着她手腕拖进后座的动作像在搬运一件瓷器。
"这就是林主播的应对方案？"他扯开领带压住她膝盖伤口，丝绸浸了血变得滑腻，"让自己变成社会新闻头条？"
车厢弥漫着熟悉的雪松香。林姗姗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圣诞夜，少年抱着吉他蜷缩在便利店屋檐下，发梢结着冰碴。她把装药的铁盒塞进他怀里时，听见他呢喃着"雨晴别怕"。
急诊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张欢倚着输液架翻看病历本，突然冷笑："妊娠六周？林主播这出戏码真是……"
"患者苏雨晴！"护士的喊声打断他的话。林姗姗顺着声音望去，抢救床上抬过个浑身抽搐的女人，蓝白条病号服下露出小腹狰狞的缝合疤。张欢手中的病历本啪地落地，封皮上钢笔写的"苏"字被踩在鞋底。
林姗姗捡起散落的检查单。B超影像角落印着拍摄日期——正是三年前张欢在颁奖礼失踪的那天。她忽然明白那些匿名寄到电视台的录音带里，为什么总有女人在背景音哼《虚妄》的旋律。
"张先生认得这个吗？"她亮出蓝丝带，看着对方瞳孔剧烈收缩，"你每年寄到第七病区的圣诞贺卡上，都系着同款蝴蝶结。"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凌乱的弧线。张欢把车停在跨江大桥正中，江面漂浮的霓虹倒影像破碎的万花筒。他忽然抓起林姗姗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条蜈蚣状的手术疤："拜你所赐，当年那个孩子……"
货轮鸣笛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姗姗摸到他后颈微微凸起的芯片植入痕迹，那是三年前车祸抢救时留下的定位器。她终于读懂他所有歌词里反复出现的"玻璃牢笼"——不是比喻，是颅骨X光片上真实的金属阴影。
便利店招牌在雨幕中晕成朦胧的光团。林姗姗走进货架深处，货架最底层还留着十年前用马克笔画的五线谱。她抓起关东煮纸杯砸向监控探头，滚烫的汤汁在镜头前蒸腾起白雾。
张欢追进来时，她正踩着货架拆换气扇。二十年陈旧的铁皮外壳轰然坠落，露出后面用口红涂满的墙——无数个"欢"字叠成血色的茧，最中间贴着张泛黄的拍立得：穿校服的苏雨晴踮脚吻他喉结的疤。
"她是我异卵双胞胎妹妹。"林姗姗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当年被领养的其实是你，张欢，或者说——苏明宇。"
冰柜突然断电，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林姗姗摸到张欢颤抖的脊背，他腕间的荆棘刺青正硌着她锁骨下的月牙疤。便利店收音机突然播放起《虚妄》的demo版，背景音里少女的和声清澈得像山涧溪流。
那是十六岁的苏雨晴在哼唱。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姗姗在收银台发现张欢落下的药盒。十二颗糖果包装的抗抑郁药底下，压着张被血渍晕染的出生证明：母亲姓名栏赫然写着她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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