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在旁帮手,将其仍送回到大床上躺下。行动间见徐老夫人的确脸色蜡黄,双眸黯淡无光,且稍一动作,胸前便起伏不已,便暗觉不好。待人躺回到床上,凑近便听见胸口处一阵刮风般的响动。徐老夫人是紧闭了双眼,好一会才道:“好了,缓过来了,你们扶我坐起来吧。”
稍后又让执星去书房取来一卷画,朝掌珠和青鸾道:“我只怕时日无多,今日你们既来了,我便趁着自己神志还清明,将许多藏于心底的话,拣些自己记得的,先叮嘱你们。”
说完,便指了指执星手中的画卷,朝青鸾道:“这幅画,是我送给你的,你去,看看画上的内容。”
青鸾与掌珠对视一眼,而后依言走近书案,只见案上一副院体山水立轴,危崖断壁,奇岩耸石,崖下一带激流,山间青苍草木,肃肃惊风,一险仄蜀道,曲折入为从云郁兴的绝顶山巅。画心高三寸,而山道上的独行一人,如一豆大小而已。山石通用直笔短线,草木用中锋,点皴勾画之间,笔墨法度严谨,意境清远高旷。画心留白处题诗:两崖开尽水回环,一叶才通石罅间。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
题字所用的行书近草,怒猊渴骥,行笔运气展促并置,动荡飘举;点画走势牵丝映带,家法严密。只是青鸾细细再看,却惊奇的发现,如此上好的一副画作,居然没有落款,而没有加印。仿佛是作画者有心隐去了自己的姓名,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青鸾心中微有一动,稍稍侧目时便见徐老夫人朝自己摇头,道:“你不要问作画者是谁,等到了时候,便自有分晓。不过将来,你担负的不止是掌珠的起居安好,还有更多更大更重要的事情,我只要你应承一件事。”
青鸾将手中的画卷放于案上,面朝徐老夫人跪下,道:“奴婢永远记得当日老夫人的训命,此生不忘,亦绝不会背弃王妃。如违此誓,便让我天地不容。”
徐老夫人微微颔首,却叹道:“我并非不信你,其实也不过是白叮嘱一回。以你的心性,愿以自己性命去维护的,必然只有情义而不是其他——可是,掌珠,又实在是太让我放心不下了。”
掌珠闻言,又涨红了烟圈朝她怀里靠过去,低声道:“祖母……”
徐老夫人勉力伸了一只干枯瘦削的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其肩。青鸾见那手背上纵横布满褐斑,且肌理之下青筋必现,旁边映衬的是掌珠的冰肌雪肤,只此一眼,竟将一位出身尊贵的金枝玉叶素日隐藏的极好的老态显露无疑。因而不得不心生感叹,纵使再多的金珠宝玉,也挡不住岁月的流逝,而徐老夫人铁腕一生,此时才能将名利看淡,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对孙女儿掌珠的情义——那么足以佐证,人这一生,到了终了时其实也唯有情义才是最为可贵也是最为可惜的。
只是不知道,有些事情,一直没有被说破的真相,本来于她而言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她将目光遥遥转向那副没有署名的画卷,心中亦是无声的叹息。
徐老夫人对掌珠,可谓是倾尽己有。此日不但将自己在京中的一些私产转交到掌珠手里,还命执星取来一副名册,指着上面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一道:“这些都是与我交往了半生的人,有些说不上是知己,但总算有过不一般的来往交情。掌珠啊,我们徐府一门三公的鼎盛辉煌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阿爹在仕途上无甚天赋,与你祖父先祖相去甚远,我能料想到,此后我们徐府门楣渐衰,有甑氏这样的无知妇人坐镇后庭,更是要令人笑话。但幸而,你兄长于军功上面还算有所建树,将来——罢了,你素来不爱理这些俗事,我也不愿你太过烦忧。这册子我今日交给你,你只要妥善保管便好。来日——咳咳,我只愿我是多虑了,你当一生尊容,为众星所捧,为夫君所爱护,那么,这册子便永远压在你的箱底,永远也不要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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