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若有所思,点头道:“将军还有什么话,不妨全都说出来。”
陈霸先沉默许久,突然额手行大礼道:“臣再有话说,便是大逆不道之语——若情势僵持下去,终有一日,虏祸既平,诸王当中若有一人生出二心,或者东宫眷恋权柄,又或者再有小人挑唆皇上,都是不赦之罪名。届时天地虽广阔,但荆州都无法安稳。因此东宫若不保,殿下又何以能安?这一条,想必殿下心知腹明,陛下亦洞若观火。殿下所能用的时间,不过是这三四年而已。三四年间,若东宫即位,则是他与晋安王手足之间的厮杀,若东宫被废,那么未雨绸缪之事,只怕殿下也要从现在就要开始谋划了。”
萧绎阴郁的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惊悸之极,言语反到平静:“将军所言,果真是心内早已思量好的一番话?”
陈霸先道:“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的。臣深知荆州六部之中,皆有殿下旧臣。只是殿下今后必当如邻渊履冰,不可轻信半人。凡事务须详察细访,躬亲思量,便是臣今日这番话,也请殿下仔细忖度,然后决定去存。”
萧绎依旧不置可否,淡淡问道:“那敢问将军心中何所求?”
陈霸先道:“臣愚钝,不敢求高位厚赐,若能在殿下左右效劳,自当鸣感殿下的恩德。”
萧绎却笑道:“这是一层意思——将军所的,却并未孤所问的。孤再问你一遍,将军所求为何物?”
陈霸先拱手道:“若将来机会合宜,臣仍想回原籍去。做一介地方参将,或是武夫,不必在外颠沛流离,能安享平和,便是殿下的厚赐。”
萧绎却显然不信,只是大笑道:“将军莫要以为孤自小少与人交道,便以为孤不懂人心世事?将军此时若不明言委屈和所图,孤如何敢倾心依赖?将军既已冒险至此,何不敢开诚布公,置腹推心?”
陈霸先抬眼望向萧绎,但见他嘴角衔笑,左侧黯黝黝的那只瞳仁中却是冰凉的,余下那只已经渺去的右眼,更是被金罩的光环所盖住,不见丝毫暖光与心曲。
他在此时让他推心置腹,其实不过是想一探他的究竟,若不握住他的些许把柄与所求,他仍是不会真正相信他的。
陈霸先这便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有一位乳母,姓马名梦娘?”
那一字一句如同裂雷一般,落入萧绎耳中。他只觉手足冰凉,半晌才哆嗦着举起了手,指着陈霸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孤的乳娘的名字?你究竟是何人?”
陈霸先便从袖中摸出一只绣囊来,双手呈上,道:“殿下可拆开看看,里面的东西,还记得否?”
萧绎几乎是十足的犹豫,权衡半响才颤着手腕自他掌中拿起那只绣囊。而后不甚利索的打开两条丝带,待内里盛着的物件终于散落下来时,他方才禁不住一声大喊,而后伴随着那一阵金雨跌坐于地。
乳娘……那是他记忆深处早已被封存的一部分,屈指数来而今已有近十年。她被他设法送走时,掌珠尚未嫁入湘东王府,而自己,还是一介垂髻小儿。
而绣囊中的金米,此时跌落满地四处弹跳,却是昔年他亲手放入其中,叮嘱她好生保重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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