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赤芍对安歌的了解,当下便知道这侍女摔伤跟她脱不了干系。不过是因为身在别人府邸,所以不便揭穿她这等雕虫小技,但待安歌凑过来拉着她的手要拖她往旁边走时,还是道:“你收敛些,这还是在人家府中呢!”
安歌便附耳与她促狭一笑,低声道:“师姐,难道你就不好奇,这王娘子跟徐王妃,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你竟没瞧出来,那位章女史对客舍小院中的人话里话外,都有敲打警示之意?”
赤芍心中一沉,安歌所说的,她亦有微妙感知。但事情究竟如何,却难以下得了定论——于是被她拉着往前走,行至一处矮墙下,安歌又让她蹲下身,接着便听见有两个侍女在墙后低声道:“这下可好,咱们的人一下子被撤掉了三四个,换上的必定都是徐王妃的心腹耳目。余下那几个,也是胆小怕事没主见的。偏偏这王娘子就是个泥菩萨,天生的没心气只会让人搓圆捏扁的角色。我看不行,还是尽快写信给王妃,让她设法支应一下这边才好。”
另一人则是冷笑道:“你这是大梦不觉醒,让王妃设法来支应这边?你可知如今王妃也进京守丧,必定无暇顾及其他!若不是这样,你道那姓章的女史就敢眼也不眨的冲咱们下手?大狗还要看主人面呢!”
“那如今可怎么办?咱们进退两难,总不成便真留在这王府里由得人差使吧?”
另一人听声音便觉年纪更大一些,心思也更深沉两分,沉吟之后道:“先安分老实一些时日,待王妃那边调过寸头之后,咱们再做打算。”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回去也跟她们讲好了,都想想家里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这趟差事要是办得不好,回头再让人拿住了短处,便是日后回去了也是连累家人跟自己在主子面前没脸一辈子。所以,安忍以待,谁也不许乱逞强!”
如是一番密谈之后,两人这才作势散去。而赤芍蹲身在那堵矮墙之下,不觉双腿发酸,好容易站起来,便听安歌又道:“师姐,你来猜猜看,这喜欢在人家府中安插自己心腹耳目的王妃,会是哪一位?”
赤芍于朝中局势并不关切,也不尽知这些宫闱秘闻。但稍作思索,便道:“说是进京治丧——听起来也是跟徐王妃家世不相上下的,那么,便应该是晋安王妃王氏了。如此倒算合情合理,毕竟她跟王娘子也是同族姐妹,那么,王娘子便该是……”
安歌见她顿住不说,也笑而不语。但那眉眼之间的笑意,却让赤芍渐渐心凉。
这一种凉意,便如在车中听闻章女史的名字时那样,一点一滴沁入心底。其实赤芍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如今效忠的是湘东王萧绎,而她作为湘东王妃的得力左膀右臂,在王府中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徐王妃对她的倚仗那是不言而喻,而王府内外,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又岂是她这么一个外人可以厘清?
所以安歌顿住余下的话,只是笑而不语,却意味深长——就连她都能看的明白的事情,赤芍亦不真正愚钝,又怎会不解其意?不过是不甘心,亦无法割舍,所以只能转过脸,看向天边那一层黯淡的乌云渐渐从头顶散开。更高更远的天际,是雨后的一片空白,便如她此刻的心一般,澄定而又无限惆怅。
是夜,丁贵嫔灵柩停于静仪殿中,诸后妃命妇等集齐于此,彻夜哀悼守制。而诸人当中,最是凄惶与无助的,便是才至京城不日的晋安王妃王灵宾。她连夜劳累,又加之心内挂念此后的前程,思来想去,便觉失去婆母于内宫的助力之后,此后的夺嫡情势便瞬间倾覆。
而后又因兰侧妃已在雍州平安生下一男婴,此子出生之时便备受晋安王宠爱。而她却膝下尤空,唯有一女相伴身边,念及此,更是心胆俱裂,情急下竟伏阙恸哭不已,据旁观者言,其情如丧考妣,其势撼天动地,足显孝心醇厚,堪比东宫与晋安王两位亲子。
而次日,便是梓宫发引,落葬妃陵之期。本日晨,皇帝亲致祭于丁贵嫔灵前,皇太子,皇帝妃嫔,皇太子妃嫔,晋安王,庐陵王,皇孙等协同奉送。
而嫔御之中,最为惹人瞩目的,便属如今身处高位的沅芷夫人。她与皇帝一并祭灵,只是稍稍落后半步之距。而后,皇帝登辇先行,她执意留下随众人一道乘车前往。而诸位后宫嫔御们在见她露面之后,便迅速而识趣的达成了共识,对她俯首听命,无人有半点不恭。
故此,沅芷夫人的车驾便在众嫔御命妇之前起行。而晋安王妃目含不忿的恭送其登车之后,却朝怀中抱着一小小婴孩的乳母斥责道:“适才是怎么回事?皇上御驾之前,也放肆哭闹,小郡王这是饿了还是累了?你们都是死的么?”
原来先前皇帝携众人一道祭灵上香时,兰侧妃所生的小郡王却忽然间啼哭不止。虽是乳娘及时将其抱开至一旁,但哭声仍惊动了不少人,想来皇帝也听见了,只是略一皱眉,却没有开口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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