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侍女却只是在一旁喋喋不休,不依不饶,一定要帮她沐浴更衣,青鸾教她闹得无法,为图清净只得随她去料理。
其时已深夜,天色浓黑一片,青鸾因不见沙漏,便问那侍女:“是不是已经到了三更了?”
侍女挽起衣袖一面往木桶内舀着热水,一面应道:“娘子说差了,马上就要天亮了,如今已是五更时分。”
青鸾哦了一声,褪下衣衫缓缓迈进满注热水的宽大木桶内。忽见那侍女右边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栀子花串,花骨朵用细细的红色丝线悬着,既是孱弱娇柔却又格外的雅致,她方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先前听你说,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侍女手上舀水的动作稍稍停顿,只朝她做了一个不可说的眼神,而后低声道:“小娘子不要着急,既然来了这里,总有相见的时候。您且耐心候着便是了。”
青鸾将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定定的看着那侍女转过身,将小篮中的芍药花瓣都洒入水中。暗香随水汽氤氲而上,片片娇妍宛若纤细的蝉翼。她顺手捞起几片,托于掌心再看其随波荡漾沉浮,阖上眼,心底长长一声叹息,却是问自己:可还恨她吗?亦或者,说不上恨,只是一种深刻而无法释怀的失望?
沐浴净了身,似乎人也随着精神了起来。她挽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到屋子里,见先前尚且空着的地方,已经有椅凳、盆架、烛盏、箱奁、钿络等许多琐碎物件陆续搬了进来。
青鸾心中嗤笑,暗道莫非王贞秀还真打算将此当做自己的据点,要在这半山之上天长地久的住下去么?只怕不可能。当下也不愿多看,只是擦干头发之后蜷在床上假寐。但兴许是这一夜太过惊心动魄与疲惫,过了一会,在安神香的熏染之下,居然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天明,荆州城内早已泰半皆知悉昨夜的惊天巨变。本来王家盘踞荆州已久,百姓们早已对其名号生出了麻木之心。只是觉得一方霸主声势广赫,俨然是朝廷都拿其无可奈何。没想到偏是这年轻气盛的湘东王,初来乍到便要急于立威,而今看来情势却是不妙——其余的不说,便是昨夜王府被黑衣人袭击,虽然最终掩去了萧绎曾被生擒挟持这一节,但奈何黑衣人撤退时已近四更,那几十匹快马带着徐王妃离去时,马蹄声惊醒多少梦中人?
加之王府内外皆有痕迹,又有数百亲兵侍卫重重把守,于是天亮之时消息自然不胫而走——只是百姓们尚且不知晓,那王贞秀的乱党们临行前还带走了堂堂湘东王妃作为人质。
可是王府上下也知道,此事瞒不住,迟早要被发现。况且,王妃被掳,这消息是否应该立即奏报御前,又派人知会徐府?这又是一桩万分棘手的事项。
陈霸先自秦风楼回来,待听得云镜已然转危为安,只是重伤之下一时间难以动弹时,便再三拜托赤芍好生照料她。而后马不停蹄,立即又赶回来王府中,面见萧绎。
此时王府内上下皆是风声鹤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人进出都需再三盘问搜身。幸而他手持萧绎所赐的令牌,此时亦不作他想,与王府侍卫参将见面之后互相略问候了一声,便径自便进了西暖阁内的小书房。
入内,萧绎果然便在书房内,着一领半旧的窄袖团领襴衫,戴曲脚襥头,装扮便与一寻常仕子无二。他年来身材眉目渐渐脱去青涩之态,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儒雅风度,分明已是一副太平富贵亲王的模样。且比较起东宫一身忙碌的素净整洁之气,又多出一番从容安逸。
只是,此时的萧绎脸上流露出的重重绝望与哀伤,将他身上所有的贵胄气息都破坏殆尽了,只余下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惨白淡青之色,与眼窝处积下的深青色淤痕正正相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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