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掌珠与沅芷夫人始终是母女,便是如今掌珠因为心里存着一口气不肯认输低头,终究也还是骨肉难分,于是点点头,如实道:“夫人的确有此打算,因为你的病——”
“我就知道是她,我就知道是她!”掌珠显见气愤难当的将脸扭到一旁,而后抽泣道:“她只以为自己打算的就是为我好,而是却不想想,这十年当中我没有母亲的照拂,她就算让我做了王妃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不知道怎样才是对我好?”
青鸾感同身受的一声苦笑,道:“可是夫人最起码还会全心全意的护着你,这十年不能与你相认,她也十分痛苦,可是我呢?其实我也该看明白了,她心里一直没有我,我又何必强求?或者天底下总有跟父母缘分不深的儿女吧,我看淡了,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掌珠也大概听说了沉香夫人在太子跟慧如这件事上的态度,自然对其是不敢苟同的。不过听青鸾如此叹息,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但是转念回到自己的事情上面,仍坚持道:“你不去,换个旁的人去不好吗?青鸾,我听说出海很是危险,路途又远,船上吃的东西也不好。朝廷内府采办一向都是男子,很少会有女官随行的。她这样要求你,分明就是欺负你老实……”
“可是娘娘也说了,只要我答应随船出海,不管有没有求到神药,回来都会继续在王府当差。王妃,你就当是我自己想要出去走走吧,毕竟,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者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之后,我便不会再为眼前这些儿女私情所痛苦烦恼了吧?”
说到底,其实还是心中会隐隐作痛,会不愿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一天吧?
掌珠叹口气,最后不再坚持,只含着眼泪道:“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好好的,回来之后——仍是我的好姐姐。”
青鸾与她相视而笑,替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痕,郑重应诺道:“好,我答应你,你想想看,我以前答应你的事情,可有哪一桩没有做到的?”
“没有!我知道你素来能干,没有什么事情你办不到的。可是这次你出海之后,要记得,去到那些美丽的地方,看到从前没有见过的花朵,品尝到不一样的美酒佳酿,或者是看见不一样的美少年……都要记得,在梦中悄悄的告诉我……”
她们两人并肩在长廊中渐渐去的远了,身后的绿荫中方才现出一个身影来。却是摘尽了头上钗环珠饰的王沅溪,她定定的站在一棵石榴树后,被烈烈如焚的繁华映衬的整个人愈发黯淡无华。
正好有几个侍女结伴行来,远远看见定住身宛若木偶一般的王沅溪,还以为是此间扫洒的杂役。待走近一些看清人之后,才连忙躬身道:“给才人请安。”
王沅溪却恍若不闻,也不还礼,只静静望着长廊尽头的天际晚云,不做一语。
天已向晚,暧暧余晖洒落在人周身,犹带一丝温暖余情。
虞山读书台上,门前寂静不闻人声。韦明庭自山下上来之后,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口的马夫,自己跑得满头大汗。在殿阁门外停住之时,方才牵过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上汗珠,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方才举步入内。
阁内一男子背对门户,长身玉立,正伸展双臂待宫人为其束带。韦明庭当即跪下行礼,朗声报道:“殿下,我们回来了。”
那男子闻言转过身来,正是当朝皇太子萧统,形容与月前上山时相较并无大异,只是眼窝下多了两抹郁青之色,嘴角边也略添了两路淡淡的细纹,既不苟言笑,配着轩眉凤目,便不免显出了些许清冷意味。
韦明庭见他回头,忙又描补上一句,道:“殿下,此事应当已经定下来十有八九了,章大人先托付汪大人筹划西域之行,而后又将名单备了一份报上去。而后宫中的沅芷夫人也赞同让章大人一块随行,所以,照算下来,宝船出海应该也就是下个月初。”
他说的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却见萧统竟似全无知觉一般,不言不语。等了好一会,方忍不住又问道:“殿下,您真不再写封信给章大人,让她——”
“不必了,我知道她心中必然难以接受此事,所以此时随船出海,便是想要暂时避上一避,既如此,为何不成全她呢?”
萧统说完,便转过身去,于书案前落座,又摊开一本书来。片刻之后,室内只闻他指间摩挲过书页的窸窣之声,时光就此悄然流逝。
而韦明庭在他身后等待许久,一直隐忍于心中的那句不无愤懑的话却始终未能说出来。
直到后来,他也站累了,心中泛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与疼痛,才小步的迈出室内。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之后,看见一个小内侍正挨着门前檐下的朱色圆柱坐着,便走过去,挥手道:“起来,去沏盏茶来,让你韦爷我也歇会儿。”
小内侍慌忙让开身,又问过他要喝什么茶,韦明庭心绪烦闷至极,随口道:“白茶吧,就你们今年新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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