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们的共同好友来家里做客时带来的写着俄语的伏特加,浓烈而无味。
自从那天之后,那种如同掉进冰窖一般的寒冷与绝望感,就像影子一样永远跟随在她身边。
甚至在当下,她身处山北四月带着暖意的空气中,手里端着一杯燃烧的来自苏格兰低地的有着轻盈花香的威士忌,却还是不由得因为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打了个冷颤。
“因为当时过于年轻,还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免于心碎,也不知道该怎么掌握酒精。”她喝了一小口酒,拇指搭在食指下,摸着手上的玫瑰金戒指。
在一切破碎的时候,冰箱冷冻柜里粘稠的伏特加,就是她的心脏粘合剂。
许星野静静听着,眼前的池斯一她幻想中的池斯一竟然莫名重合在了一起。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确认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认识池斯一是因为读邱妙津的《鳄鱼手记》,在她想象中的池斯一也是这样,像一张网,会把爱情中的痛苦像鱼一样打捞起来,背在身上。
在许星野从刚才跟池斯一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都过近而产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之前,池斯一已经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烟,叼在嘴里,用桌上的蜡烛点着了烟头,端着酒,从沙发走到了窗边,对着窗外的夜色,心事重重地吞吐着烟气。
或许是因为没找到一只正经烟灰缸的缘故,池斯一转过身,把刚才放在吧台上的气泡水拧开,倒进了一只杯子里,又在瓶子里接了半瓶水,把这瓶水摆在了窗边的台子上,小心地往里弹烟灰。
晚风把烟气带到了窗外,天花板闪着红光的烟雾报警器安然无恙。
许星野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边的池斯一。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到池斯一周围腾然升起的孤寂感。
她仿佛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没有人能靠近她,她也不试图从中挣脱。
她像是独自坐在一艘已经撞了冰山的船上,既不跑去甲板上求生,也不试图跳海。而是已经认命了一样,呆在封闭的船舱里,若无其事地喝着酒,静静看着逐渐上升的水位夺走船舱里的空气。
随着从窗户涌进来的晚风,她嗅到了一种名为绝望的破碎气息。
她好想抱抱池斯一,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池斯一看起来实在太需要一个拥抱。
她从沙发上起身,拿起茶几上的酒杯,走向了池斯一的背影。在这几步之远的距离当中,她做了诸多准备,甚至已经张开手臂环抱过了她和池斯一之间的空气。
但站在池斯一身后时,她还是没敢给她一个拥抱。不是因为池斯一的绝望和破碎已经消散,而是因为她没能鼓起勇气。
虽然一个拥抱并不会改变什么,但她就是怯场了,无力去跨越她们之间莫名丛生的距离。
她是许星野的池斯一,先于“池总”的池斯一,可“池总”毕竟无法与池斯一像橘子和橘子皮一样剥离开来,身份的多重性和悬殊性就是她们之间的距离。
这是许星野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跨越的巨大鸿沟。
“池总。”她向前一步,站在了池斯一身旁。
或许她能做的,也就只是站在她身旁。
池斯一看向许星野,刚才她已经在倾斜的玻璃的微弱反光里看到了许星野拥抱空气的动作,她很困惑这个拥抱为什么没能如期抵达,但这样的困惑绝不会写在她的脸上。
许星野把杯子伸到了池斯一面前,“干杯。”
池斯一笑着,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许星野的杯子,冰球、厚重的玻璃杯撞击在一起,同时发出清脆与沉闷的响声。
池斯一抬起杯子,半杯威士忌直接被她倒进了胃里。纵然她期待的其实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而非冰冷的酒精。
许星野才刚抿了一口酒,余光就窥见池斯一豪爽的动作,在惊讶中呛了一小口酒,捂着嘴弯下腰开始咳嗽。
“慢点儿喝。”池斯一轻轻拍着她的背。
“您……您……您真是海量。”
“我还好吧,”池斯一笑着说,“在英国生活,大家天黑了都多少会喝点儿,而且……”
而且沉浸在被断崖式分手的巨大疑惑和痛苦中,如果没有酒精,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度过那里的日夜。
池斯一抽了几张纸递给许星野,许星野直起身干咳了几声,眼里含着因为呛酒涌出来的泪。
“而且什么?”许星野追问。
“而且英国的冬天真的很冷!”池斯一笑着说,但嘴上的笑容没能再次阻止痛苦的来袭。
那些陈旧的痛苦,穿透时间的墙,如潮水一般再次袭来,那根埋进她心脏里的刺开始隐隐作痛。她右手端着酒,夹着烟,疼痛让她快要没法直立。她用拇指轻轻搓着中指上的玫瑰金戒指。
许星野把池斯一的痛苦尽收眼底,她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冰球,浅浅喝了一小口。走回客厅,拿来酒瓶,倒满了池斯一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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