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马林浸泡的生日蛋糕》
解剖室的时钟在午夜十二点敲出轻响,顾承川的手术刀刃刚划破猪心的脂肪层,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便混着奶油的甜腻涌进鼻腔。母亲寄来的生日蛋糕歪在标本柜第三层,奶油在 4℃的冷柜里融成滩浅黄的河,裱花袋挤出的 “生日快乐” 字样已模糊,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心电图最后的紊乱波形。
他盯着猪心表面新刻的划痕,刀锋在左心室壁留下的划痕比字典里的笔画多了道颤音 —— 那是右手食指的钢琴茧压在刀柄防滑纹上的印记。怀表被反扣在器械盘边缘,表盖的裂痕正对着猪心的主动脉瓣,仿佛在复刻父亲病历里 “心脏瓣膜闭合不全” 的诊断。
“顾承川?”
木门推开的声响惊飞了停在蛋糕上的飞蛾,李佳的身影裹着秋夜的寒气闯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标本,叶脉间的金粉在廊灯下一闪。她手里攥着个透明标本瓶,里面的干雏菊用 3-0 缝合线绑成束,花茎上还缠着圈医用胶布,像极了解剖课上他们共同缝合过的血管。
“猜你在练心脏刻字。” 她的吴侬软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指尖敲了敲标本瓶,“陈教授说,能在猪心刻字的学生,迟早能在人心上写诗 —— 不过你的‘承’字,竖钩比教科书多偏了 5 度。”
顾承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那里还留着刻字时蹭到的猪心组织液,黏腻得像父亲葬礼那天,胡同里飘着的、化不开的雨。李佳将标本瓶放在他画满解剖图谱的台面上,玻璃瓶壁映出他发梢的白霜 —— 那是在冷柜取标本时,被 - 20℃的冷气冻出的细结晶。
“尝尝?” 她变魔术般掏出个锡纸包,拆开后是块带着体温的桂花糕,“托苏州的同学捎的,比你柜子里的蛋糕新鲜二十倍。” 糕点上撒着的金箔碎,与她腕间苏绣腕带的丝线交相辉映,“我数过了,你今天在解剖室待了 14 小时,比怀表的发条还紧。”
顾承川接过桂花糕时,注意到标本瓶的标签上贴着张小纸条,是他上周借给她的解剖图谱里的肝段划分页,边角画着戴生日帽的肝脏小人,旁边标着:“19 岁的顾医生,你的手术刀,该偶尔切蛋糕,而非永远切标本。”
蛋糕柜的荧光灯突然闪烁两下。顾承川望着李佳鬓角的银杏叶发卡,想起今早路过传达室,看见她踮脚往他的信箱里塞东西,围巾上沾着的桂花,与母亲寄来的蛋糕上的装饰一模一样。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颤动,这一次,他没去数滴答声,而是将桂花糕送进嘴里 —— 温热的甜,混着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竟像极了父亲生前泡的、带着苦味的桂圆茶。
“生日快乐。” 李佳忽然正经起来,指尖点了点标本瓶里的干花,“这是解剖课那株银杏的花,我偷偷攒了三个月 —— 现在它属于顾医生的第一个医学生日。” 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他画在地面的心脏解剖图,“明天记得去领生日礼物,陈教授把 3 号肝脏铸型标本借给你了,附带张字条:‘别总在猪心刻名字,该学学怎么让人心记住你。’”
解剖室重归寂静。顾承川盯着标本瓶里的干雏菊,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黄,像极了父亲照片里那台老台灯的光晕。他摸向口袋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父亲的字迹在蛋糕柜的冷光下清晰可见:“川川,生日要吃甜的,就像心脏要跳得暖的。”
刀刃再次落在猪心表面,这次顾承川刻下的 “承川” 二字多了抹弧度,像李佳画的笑脸小人的嘴角。标本瓶里的干花在冷柜气流中轻轻摇晃,与母亲寄来的融化蛋糕、李佳的桂花糕、还有远处急诊楼的灯光,共同在福尔马林的气味里,织成了他 19 岁生日的温度 —— 那是解剖刀与蛋糕叉、标本瓶与桂花糕、父亲的遗愿与少女的关怀,第一次在时光里,达成的微妙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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