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心把三轮车停在城中村狭窄的巷口时,天还没亮。车是他花两百块钱从废品站租来的,刹车不太灵,蹬起来链条咔咔响,像是随时会断掉。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指在路灯下闪着油光——那是凌晨三点就开始炒辣椒沾上的。
"再往边上靠靠!挡着道了!"隔壁卖煎饼的大爷用铲子敲着铁板,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
龙安心把三轮车又往墙根挪了半米。这个地方是他观察了三天选定的,离天河商务区只有两个路口,早上上班的白领多,又不至于近到引来城管。车后斗里,二十瓶辣酱整整齐齐地码在泡沫箱里,上面盖着昨晚从出租屋带来的薄毯子保温。
"新来的?"煎饼大爷递给他一根烟,"卖啥的?"
"辣酱。"龙安心接过烟别在耳朵上,"自己做的。"
大爷掀开毯子一角,拧开瓶盖闻了闻,眉毛扬起来:"哟,贵州的?有股木姜子味儿。"
龙安心点点头。这二十瓶辣酱花光了他最后三百块钱——辣椒、蒜、生姜是在菜市场收摊时买的处理品,玻璃瓶是跑遍五个废品站凑的,有些还带着"老干妈"的标签没撕干净。昨晚在出租屋的公共厨房炒到凌晨两点,被隔壁租客骂了三次。
"第一天?"煎饼大爷问。
"嗯。"
"那你小心点,八点半城管上班。"大爷熟练地在铁板上摊开面糊,"看见穿蓝制服的就跑,抓着了至少罚五百。"
龙安心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包,里面只剩二十七块钱。他花了一整晚在瓶子上贴标签,用林妍留下的红色指甲油写着"雷山辣酱",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辣椒图案。
天渐渐亮了,巷子里的人流开始密集。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匆匆走过,很少有人往路边看。龙安心清了清嗓子,试着喊了一声:"贵州辣酱——"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大点声!"煎饼大爷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跟个娘们似的!"
"贵州辣酱!下饭神器!"龙安心提高音量,嗓子眼火辣辣的,像是还残留着昨晚炒辣椒时的油烟。
一个穿西装裙的姑娘停下来:"多少钱一瓶?"
"十五。"龙安心脱口而出,随即后悔定价太高。但姑娘已经掏出手机扫码,他赶紧把毯子完全掀开,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辣酱。
"自己做的?"姑娘皱眉,"有生产许可证吗?"
龙安心僵住了。煎饼大爷立刻插话:"他家祖传秘方!贵州大山里的!你看这颜色,城里哪有这么地道的!"
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扫码付了钱。龙安心手忙脚乱地找塑料袋,最后用昨天买辣椒时用的那个给她装上,袋子上还沾着泥。
第一单生意做成后,龙安心胆子大了些,吆喝声也响亮起来。到七点半,已经卖出去八瓶。他数着手机里的到账提醒:120元。够买材料再做三十瓶了。
"小伙子,你这辣酱辣不辣啊?"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男人蹲下来,手指直接戳进瓶口蘸了点舔舔,"啧,不够劲啊!"
"这是香辣,不是纯辣。"龙安心解释,"用了我们那儿的山胡椒..."
"少废话,十块钱一瓶,来五个。"光头打断他,掏出张皱巴巴的五十拍在车斗里。
龙安心想拒绝,但煎饼大爷在背后轻轻踢了他一脚。他只好默默装了五瓶,看着光头拎着袋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那是这片的地头蛇,"大爷小声说,"交保护费的。你新来的不懂,下次见了主动递烟。"
龙安心攥着那张五十块钱,汗水浸透了纸币。他想起工地上的李大头,也是这么叼着烟,把他们的工资一压再压。"爱干干,不干滚!有的是人等着干!"
八点二十分,人流达到高峰。龙安心已经卖出去十五瓶,手机里多了225元。他盘算着再去进点材料,今晚多做些,明天...
"城管来了!"煎饼大爷突然一声低吼,手脚麻利地把铁板往三轮车下一塞,推着车就往巷子深处跑。
龙安心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城管已经出现在巷口。他手忙脚乱地要蹬三轮车,却发现链条卡住了。一个箭步冲过来的城管按住了车把:"暂扣!"
"大哥,我这就走,第一次..."龙安心去掰城管的手,被一把甩开。
"第一次?"年轻点的城管冷笑,掀开毯子,"无证经营,三无产品,还占道!"他拿起一瓶辣酱,"这玩意儿吃出问题谁负责?"
年长的城管已经开始开罚单:"五百,车和东西暂扣,去队里处理。"
龙安心脑子嗡的一声。五百块,相当于今天白干还要倒贴。他下意识地抓住装辣酱的泡沫箱:"大哥,通融一下,我真是第一次..."
"松手!"年轻城管用力一拽,泡沫箱裂开,三瓶辣酱掉在地上,玻璃碴和红色的酱汁溅了一地。
那抹红色刺痛了龙安心的眼睛。他想起昨晚熬到凌晨两点,手上被热油烫出的水泡;想起为了省钱,用凉水就着馒头试味道;想起林妍说"你就不能找个正经工作"时嫌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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